恣妄(25)

　　俞还敏感地想到什么，熄火了，眼睛转到冯究望身上，态度变得柔和。
　　“那你呢，小时候……和你妈妈相处的怎么样？”
　　冯究望静了一下，“我不太记得。从我出生起她的身体就不好，经常去医院，我是保姆带大的，后来她住了院，见面次数更少了，我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在思索，最后给出一个答案，“不过所有以前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性子冷，但是我没那种感觉，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很开心的笑了。”
　　俞还就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嗯，那你也是被妈妈疼爱的小孩。”


第28章 残忍
　　冯究望嗤笑一声，并没有嘲笑俞还的意思，只是觉得有趣。
　　“老师其实学的是幼教吧？专门教幼儿园小朋友的。”
　　“少拿我开玩笑了，我发现每次和你正经聊天到最后都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因为我很不会说话？漂亮话我也会说，要听听看吗？”
　　“不，别，还是给我闭上嘴吧。”
　　冯究望对着自己的嘴比了个上拉锁的手势，安静下来，拿着手机不断删消息。
　　那手机屏幕直直摆着，俞还看到一角，问：“你连点都没点开就直接给删了？”
　　冯究望没回应。
　　俞还：“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冯究望：“没什么好看的吧，都是昨天发过来的。”
　　俞还狐疑地看他：“你这样真的有朋友吗？”
　　“有的呢老师。”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冯究望把全部消息清空，手机刚要收回兜，又来了一条新消息，他啧出声。
　　“干嘛这么不耐烦？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你是要别人满世界找你吗？昨天也是，你知不知道我联系……”
　　“停一下哥，我这就回。”冯究望摆出投降的手势。
　　“噢。”俞还正回身，不知说给谁听，嘟囔着讲，“还嫌我烦。”
　　消息是卫洋发来的，只说了一句：[你回学校了吗？]
　　冯究望：[在路上。]
　　卫洋：[？？？今天消息回这么快？]
　　冯究望：[有事？]
　　卫洋：[你没什么事吧？逃课旷宿都被导员抓到，你这回肯定惨了。]
　　冯究望：[嗯，没什么事就不说了，我要下车了。]
　　卫洋：[你知道楚夏怡昨天喝多了进医院了吗？]
　　冯究望眉头一挑：[现在知道了。]
　　卫洋：[她不让人通知她父母，现在在医院躺着，医药费是送她去的那帮人给付的。他们没找你吗？]
　　冯究望：[我说怎么这么多添加申请。]
　　冯究望：[她在哪家医院？]
　　冯究望跟俞还下了车，俞还再三警告：“上午没课也不要出去乱跑了赶紧回宿舍，下午来我这儿报道然后再去上课，检讨书一千字，你那是什么表情？一千五，没商量，冯究望你给我好好反思，还有我之前讲过的，处分肯定少不了。”
　　“好。”冯究望都一一应了，随后问道，“回办公室你还有事吗？”
　　“你又想干嘛？”
　　“要是没事偷偷睡一觉吧，你晚上不是没睡够？”
　　俞还盯着他，确认他是真心实意，耸下肩膀：“你少给我惹点麻烦我也不至于睡不好。”
　　冯究望抬手揉了揉眼前垂下的脑袋，“还是不要抹发胶了，头发明明自然点更好看。”
　　俞还吓了一跳，站直身抱住双臂，“冯究望，我是……”
　　“嗯、嗯，知道你是老师。”冯究望低下头，挑开俞还垂下的一缕头发，“下午见，俞还。”
　　等到俞还的身影完全看不见，冯究望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玻璃窗映出少年冷漠的侧脸，那双眼又恢复到不笑的样子。
　　楚夏怡的病房还算好找，进了门另外一张床是空的，只有女生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输液。
　　楚夏怡听到动静转过身，随意“呦”一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冯究望也不客气，腿一伸把椅子勾到身前坐下，“你的病房钱谁给垫的？找到我这儿了。”
　　楚夏怡嘲讽似的笑脸僵住了。
　　“一共多少钱，一会儿我打给你。”
　　“你是怎么把自己喝进医院的？”
　　楚夏怡深呼一口气：“行了，你能少挖苦我吗？”
　　“不是挖苦，只是纯粹的好奇。”少年把头一歪扯出笑脸。
　　她有些被刺痛，垂下眼呼出一口气：“能怎么样？喝太多了呗，吐了好几次然后晕了。”
　　冯究望又问道：“在这住了一夜，那你……”他顿了一下，还以为会说出什么关怀的话，“卸妆了吗？”
　　楚夏怡忍不住：“你给我滚啊！”
　　“就是问问，不回答也没关系。”
　　“你他妈是来克我的吧！”
　　冯究望停止发笑，换上一副淡漠的表情：“你爸妈知道你在外面玩的这么厉害吗？”
　　楚夏怡明显一抖。
　　冯究望抬眼，“虽然这话由我说出来不太好，但还是别给家里添麻烦吧。”他用楚夏怡曾经说过的类似的话挖苦她。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是不要给你添麻烦吧？”
　　空气有几秒的凝固，透不过气。
　　冯究望只是随意发出一个单音，她就抓紧被子。
　　楚夏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件事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她忘记诸多的细节，只不过是醉酒后再次想起来，她怎么就凭空生出这么多的惧意。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再次抬起头，女生脸上又是一张完美的笑脸，“两手空空来看病人？”
　　冯究望直接站起身。
　　楚夏怡立刻问：“你又干嘛？”
　　冯究望回头，“回去了啊，下午还有课，钱帮你垫上了，叫他们别加我了，看着眼烦。”
　　“你还觉得烦？给你发消息你什么时候立刻点开过？”
　　他来仿佛就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清净，没有问候也不存在关切，从很早以前楚夏怡就不奢望他能够善解人意。好在他对每个人都是这副态度，并不是只针对她，不然她一定受不了。
　　冯究望走后，楚夏怡双手绞紧了被子。
　　那么多的人觉得他们是情侣，觉得他们相配。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她曾经默不作声的成为一个旁观者，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之间就不会产生任何感情。
　　冯究望是个残忍的人。
　　细微的肢体接触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从不拒绝任何人，牵手或者拥抱甚至于接吻，在他眼里好像都和喝水一样简单，吞下去的也能吐出来。
　　她在他眼里和其他任何一个主动接近他的人没什么两样，充其量再多一条“长辈相识”这样多余的设定。
　　那些往事没在冯究望心里留下痕迹，她也不会成为他身上伤疤一样的存在。
　　楚夏怡明白。
　　冯究望的怀抱那样炽热，可他不会主动去拥抱一个人。
　　他在年幼时见证了一段感情的衰败，它那么轻易就凋谢了。曾经轰烈盛开过，凋零就更显得残忍。
　　爱情是由什么组成的？少年首先在父母那里学到了，是死亡、欺骗还有遗忘。


第29章 雪
　　冯究望回宿舍睡了一觉，下午去俞还办公室报道。
　　“检讨下周一给我交上来。”
　　“那就只有两天了。”
　　“两天你还写不完吗？”
　　从办公室退出来走进教室，舍友们的脑袋都转向他：“俞哥怎么说的？”
　　冯究望坐下来：“写检讨、记过，在宿舍里不是问过一遍了吗？”
　　“这几天你老实点吧，俞哥肯定盯你盯得紧。”
　　冯究望随意翻了翻书，回应一句“知道了”。
　　宿舍里冯究望年纪最小，吴浩非作为宿舍长又是宿舍里年纪最大的忍不住多说两句：“你也让人省点心吧，都大二了，居然还让父母找到学校来……”
　　旁边有人扒拉他胳膊，叫他少说两句。
　　本以为冯究望会不耐烦，谁知道只是平静丢下一句：“嗯，知道，刚才俞还在办公室里跟我讲过了。”
　　吴浩非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住：“那你是挺惨的，俞哥可会教育人了，之前被记过那俩也被教育了一通，最少一小时起步。”
　　课上到一半忽然有电话打进来，陈芳梅的电话号闪烁在屏幕上，冯究望点了下屏幕，铃声不响了，看着它直到息屏。
　　下课后他回拨过去，不等开口，女人先讲话了：“你们老师说你回学校了。”
　　“嗯。”
　　“你没看到玥玥表演，她挺伤心的。”她没问冯究望晚上去了哪里，直奔主题，讲到她自己想说的话。
　　“回头我跟她道歉。”
　　女人愣了下：“什么……不用，不用那么麻烦，她也就记那么一会儿。”
　　冯究望没回话，电话里有几秒的空白，而后女人小心翼翼开口：“你们老师还挺负责任的，我听别人说现在大学老师都不怎么管学生……”
　　“只有他是个例外吧。”这话不是说给陈芳梅听的，声音小了些。
　　“那个、你们老师跟我说了些话，说让我们多信任你一点，望……你是觉得阿姨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你可以直说，我……”
　　冯究望打断道：“等等，俞还跟你什么？他说让你们多信任我一点？”
　　陈芳梅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是啊。你怎么叫你们老师名字？这样多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