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妄(65)

　　他和冯究望认识有一年多了，大一的时候常混在一起出入夜店和酒吧。冯究望这个人说恶劣是真的恶劣，不管凌晨几点只要自己呆得不舒心，连句话都不说想走就走，微信消息永远不会及时回、说话从不考虑对方感受。
　　卫洋觉得这人简直了，为人处世的那一套学不好，还在那里拽什么拽？
　　后来接触的多了发现，他虽然抽烟但是抽得很少并没有瘾，口袋里也不揣烟，只是别人递了他接着；虽然喝酒但一般只点一种，混在一起不要命的喝法，只在别人的撺掇下才会去碰；去夜店更不是为了找女人、不是寻求刺激，那双眼睛里从来不装那些东西，好像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觉得无聊。他对所有事情都保持了一致的冷漠。
　　但是现在那种假象被打破了，卫洋看到一个更加真实鲜活的人，也有逆鳞，也有说不得的地方，语气冰冷地叫他的名字，是在警告他。
　　卫洋忽然感到一阵好笑，真的笑出来。
　　“冯究望你这人真是……”他摇摇脑袋，”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想过自己的话会给别人带来多大困扰。”
　　“你是不想放手吗？也对，好不容易才追到的老师。”卫洋舔舔自己干燥的嘴唇，“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俞还长得那么好看？”
　　冯究望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领，卫洋忍不住瑟缩一下紧闭双眼。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睁开眼，冯究望的拳头停在半空中。
　　他哑然，“怎么不打，这可不像你。”
　　冯究望松开手，目光沉着却是压着脾气，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卫洋非但没走，还继续说起来：“你怕给俞还惹麻烦，你什么时候开始考虑这些了？你当初说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顾虑。”
　　冯究望自然知道卫洋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却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理由。恰巧有电话打进来，他当着卫洋的面接通了电话。
　　“我看到你了。”俞还说，“你和卫洋，你俩在干嘛？”
　　冯究望回：“什么也没做，你在哪里？”
　　卫洋的笑容落下去，眼看着本来还满眼戾气的冯究望渐渐平缓下来，视线甚至不在他身上，只专注和电话对面的人交谈。
　　俞还在电话那端说：“还是不要让他看见我了，我回办公室等你吧，你俩说完话记得过来。”
　　“好。”
　　手机挂断了，冯究望又转回头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洋自己也不知道。自从在教室里听到冯究望和吴浩非的对话，脑子里就乱哄哄一团。
　　真荒谬。
　　明明以前周围围着的都是异性，突然有天发现自己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对方还是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老师，换做一般人都会退缩吧？
　　他居然就这么接受了，没有纠结没有挣扎，甚至在某一时刻得到了俞还的同意……
　　卫洋忽然抬起头：“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说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消息从哪里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冯究望很快反问回去，他看人好像总是这样，淡淡的一眼，不仔细地瞥过去又收回来，表面看是漫不经心的，实际上心黑到骨子里，“而且卫洋，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卫洋脑袋“嗡”地一声不能动弹了，他想问什么一样，有哪里一样。
　　冯究望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也喜欢男人。”
　　花园里很多的花，一簇簇，一朵朵，芬芳呛人，卫洋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你胡说什么？”卫洋几乎要把眼泪咳出来。
　　冯究望很直白：“你对女人硬不起来。”
　　卫洋又是一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究望把眼珠移到一边，视线里出现一朵嫩黄色的花，“那就算了，没什么事我走了，以后别偷偷跟着我，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揍你。”
　　他从卫洋身边走过，卫洋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是……”是什么他又说不出口，好像说了就是承认了。
　　冯究望没走成，退回一步抽出胳膊，“你对女人硬不起来。”
　　“不用重复这一句！”
　　卫洋脸通红，被气的。
　　花朵上有一只蝴蝶停落，最普通的白颜色，翅膀的边缘是黑的，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很多事冯究望都清楚，只是习惯沉默。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单纯的硬不起来，所以才总是找女人，后来你让我离俞还远点，还特意把店里的gay指给我看，我就知道了。”
　　卫洋说：“你猜错了，我不是。”
　　冯究望不太关心地答道：“哦是吗。”
　　卫洋忍不住强调：“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了。”冯究望说，“那就是阳痿。”
　　卫洋：“……”
　　他没想到冯究望会注意到这点，“那你当初怎么不说？”既然发现他对女人没有感觉，怎么什么都不说。
　　“没有必要吧。”冯究望随意答道，眼睛看向他的身后方，实在是不想浪费时间和卫洋耗，“你阳痿又不是我阳痿，我没事不就好了？”
　　卫洋：“……你就不会说句人话吗？”
　　冯究望：“你听得懂，我说的就是。”
　　卫洋吁出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冯究望你根本不知道我多嫉妒你。”
　　冯究望：“？”
　　怎么突然开始煽情了，他不想听。
　　卫洋看向他：“我有时候真是想不通你，平常人都会害怕的事你偏偏一点都不怕。凭什么你就可以大大方方说自己喜欢男人，我就要躲躲藏藏……”
　　冯究望蹙起眉：“那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你说得一点没错，是我自己的问题。”卫洋把眼睛落下，看着自己的脚面，“但是这条路有多难走你根本不知道，更何况俞还还是那种身份，我劝你早点想通，不然你们俩都会痛苦……”
　　卫洋以为冯究望会生气、会揍自己，没想到这次什么动静都没有，还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
　　他抬起头，冯究望早已不见人影。


第68章 谁
　　冯究望到达办公室时俞还正在给花浇水。
　　看到来人，俞还指着花盆说：“又要死了。”
　　冯究望静了下，“怎么做到的？”
　　俞还也很懊恼，鼓鼓嘴巴道：“我不知道。”
　　桌子上有俞还打包回来的盒饭，冯究望看都没看绕过桌子，一只手按在俞还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拉上窗帘，屋子瞬间暗下来。俞还扬起脑袋，脸有些微微的红。
　　“你喝酒了？”冯究望的手掌往下滑，顺势牵住俞还的手指，靠在桌边微微低下头。
　　“一杯、两杯……喝的不多。”俞还数着，眼睫跟着颤。
　　冯究望拇指蹭过俞还泛红的脸颊，“怎么又喝酒？”
　　“聚会很多人都去了，不喝不行。”俞还侧了侧头，像把脸颊贴在冯究望的手掌上蹭了蹭，“我没有喝很多。”
　　“撒谎。”冯究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俞还醉酒很安静，要么睡觉要么静静呆着，现在是困了，眼皮半阖着努力想睁开。
　　冯究望牵着他，把他牵到沙发旁边，自己充当靠枕让俞还把脑袋枕在他腿上。
　　俞还躺下并没有真的睡，闭着眼睛问：“你和卫洋在后花园做什么？”
　　原来还记得，喝醉了也记着呢。
　　冯究望没有立刻回答，几秒后才说：“你以后看到他一定要躲他远远的，也不许打招呼。”
　　俞还：“？”
　　冯究望低下头，“他喜欢你，他知道我喜欢你。”
　　俞还瞬间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来整个人还有点懵。
　　冯究望帮他顺顺头发，“听到了没？”
　　“不是，”俞还欲言又止，抓住放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偏移重点，“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为什么不可能，老师这么漂亮，都没有一点自觉吗？”
　　冯究望很喜欢肢体接触，在俞还家里有事没事都爱缠着俞还，抱或者摸，亲吻会落在任意一处。现在他叼住俞还的耳朵，轻咬以做惩罚。
　　俞还连纠正冯究望的用词都忘了，坚定地摇头：“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冯究望说：“反正离他远点就对了。”
　　“等等，他又是怎么知道你对我……他知道多少？”俞还抓到了重点。
　　冯究望的气势瞬间减少一半，抱住俞还就要蹭，被俞还冷酷无情地推开了，“你最好如实招来。”
　　俞还在某些事上绝不会让步，冯究望只好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包括那晚出入夜店的事。
　　俞还听完瞬间皱了眉，“你自己主动告诉他的……冯究望，你当时怎么想的？”这才是重点，但他忍不住又说，“而且你又去那种地方了。”
　　“‘那种地方’。”冯究望重复，“老师对那里真的有很大偏见。”
　　“我没有，你不要避重就轻。”俞还沉下脸来，酒后眼尾和脸颊都带着红，“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会和他说，你知道自己这么做之后要担的风险吗？”
　　冯究望垂下眼，诚实答道：“嗯……没想过，当时只是很不高兴，他让我离你远点，还说你喜欢男人。”
　　俞还疑惑：“我的确喜欢男人啊。”
　　冯究望盖住他的嘴巴，“没有别的男人了，哥哥只能喜欢我。”
　　俞还的声音被闷在手掌里，“少耍花招，撒娇不管用冯究望，这件事是你做错了，你不应该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跟别人袒露自己的性取向……更何况你本身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