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崔小姐悟了(29)
西京这么大,如今谁人不知他家女儿做了裴家少夫人?裴宣何等人才,且不说他本身的才华能耐,单是宰相门第,便是旁人不可攀的。
想着那日进斗金的大掌柜如何如何伏低做小,如何如何将他捧到天上去,西宁伯笑还巴不得,哪会和发妻冷脸?
“分不清东西南北又怎样?夫人,你看为夫穿这身可气派体面?”
“气派。”伯夫人撇撇嘴,阖上眼皮眼不见为净:“很是气派,穿在你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子宠臣。”
西宁伯不理她话里的埋汰,继续笑呵呵,仔细瞧了庭院一阵,又开始瞎指挥。什么盆栽放这里影响风水,或者这里要再添几色鲜花,府里的下人全然围着他一人转。
想来他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折腾一通,自个也累了,煞有介事道:“今日不同往日,要规整一些,稍后姑爷和小姐就要登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要丢了伯府脸面!”
下人们皆低头应是。
庭院忙上忙下按理说吵不着住在白芍院的崔黛,可昨夜她如何都睡不下,闭上眼想到的都是那个瞎子,瞎子攀了高枝,这会子说不得有多快活。
裴家嫡子玉一样的人物,平白教一个瞎子脏了身,她暗暗为裴宣感到可惜,咬着牙羡慕死了那个活瞎子。
桄榔一声响,她蹭得坐起身,恶声恶气:“该死的浪蹄子!瞎闹腾什么呢?”
这话是她和母亲身边的嬷嬷学的,平素听多了,此刻张口就来。
被训斥的丫鬟白了脸,慌忙跪
倒在地:“姑娘,是、是伯爷看中咱们院里的花椒树,奴急着去这……”
不等她说完,崔黛揉揉眼,她一夜没睡好,眼睛干涩,心底也烦躁:“花椒树?爹爹大清早这是何意?”
她穿好衣服简单梳洗后去见西宁伯,一出门被家里焕然一新的模样惊着,比起穿着新衣笑得牙不见眼的亲爹,显眼她觉得冷眼旁观的母亲更为靠谱。
“阿娘,爹这是……”
伯夫人嗤了一声:“恭迎他的好女婿大驾。”
“什么?”崔黛眉拧了一下,绕着庭院左左右右转了一圈:“那爹动我院子里的树做甚?”
“你阿姐喜欢。”
她说“阿姐”,崔黛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睛慢慢睁圆:“投其所好?”
伯夫人又笑:“不然他献的哪门子殷勤?”
爹娘截然相反的态度、家里大变样,无一不在提醒崔黛,崔缇要回来了。
在大昭三日回门要从新娘子拜堂成亲的那日算起,这一算,今日可不就是第三天?崔黛整个人都不好了,神情激愤:“爹是被邪祟附体了么?他怎么——”
怎么这么狗腿子。
从前无视崔缇的是他,现在捧着她的还是他。
崔黛狠狠搓搓胳膊激起的细皮疙瘩:“崔缇喜欢花椒树,动我院子里的做什么?爹也真是的。”
她抬腿欲往西宁伯那边走,被亲娘拦住。
“你好好呆着,今天的主角不是你,就当看戏的,随他们闹罢。”
“这戏可不好看。”
崔黛习惯了所有人围着她转,眼看她出现在这有一阵子,那个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她胸口憋着闷气,和母亲窃窃私语:“娘,崔缇高嫁,我的婚事商量的如何了?”
伯夫人嗔她没脸没皮,女儿家的婚事也问东问西,崔黛缠着她不依不饶,几句撒娇引得伯夫人语重心长:“高嫁也有高嫁的好,西京多少人家上赶着要和裴宣做连襟,虽说除却皇家再没比裴家高的门第,但这里面的选择也比以前多了许多。等娘再多帮你看看。”
“我不管,我要找夫家,不能比裴宣差太远。”
也只有宠坏了的女儿才敢在婚事上和当娘的要长短,伯夫人摸摸她的脑袋,作慈母状:“好,都听你的。”
得她承诺,崔黛心情才好上半分。
她看不惯亲爹为了一个不受宠的瞎子忙里忙外,扭头负气走开。
从夫人这得知女儿和他置气,西宁伯叹了两声,到底没向以前那样追过去哄人。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马车装载各样礼物驶出芙蓉街,马蹄哒哒地往牡丹街赶,再往后看,还有一驾豪华车马不紧不慢缀着。
白棠是个机灵鬼,早早察觉两人气氛不对劲,识趣地没进车厢,而是好腿好脚不甚熟练地骑着温顺的小马驹。
要说做裴少夫人的丫鬟待遇委实是好,她想骑马,裴宣派马术好的师傅一路护送。
放在伯府,空耗三辈子都耗不来这份殊荣,可见郎君嘴上不说,心里是想和少夫人单独相处的。
车厢宽敞,裴宣恼怒这车厢过于宽敞,以至于满当当的空气载着满当当的寂静,她不说话,崔缇亦在回想晨起的那番混乱。
两个面嫩的姑娘做了西京最门不当户不对的夫妻,披着’男子‘的壳儿,裴宣清清喉咙:“娘子,稍后就到伯府了。”
“嗯。”
崔缇低头绞着手帕。
裴宣看不够地端详她眉眼,只看着就控制不住眼里的笑意,她小心凑过去,适逢马车行过坎坷不平的地方,冷不防一个晃动,她护住崔缇东倒西歪的身子:“小心。”
这一抱,抱得崔缇又想起胸前被挤压的微妙感。
她知道裴宣是君子,也见识过她醉酒使坏的情景,是以她不能完全将裴宣看做’无害‘的女子,旁的她不晓得,起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裴宣……是有色心的。
细数两辈子这人对她的轻薄,解她衣带,摸她肩膀,咬她唇角,混乱用手摸她,这一世才嫁给她没几天,便用上催眠的迷香。
马车摇摇晃晃,再次撞到她怀里,感受到那一马平川的坚实,崔缇回抱着她,心疼起裴宣女扮男装束缚发育的难处。
她一颗心顾自酸酸涩涩,裴宣抱着她却是甜甜蜜蜜,甚至感激今日驾车的车夫,感激此行通往牡丹街的坎坷。
不言不语地抱了一路,马车渐渐挺稳,裴宣贪心地多抱了两息,浅声往崔缇耳边说话。
“娘子,到了。”
她一说话,害得崔缇胡思乱想,气息不稳。
谁敢想呢?人前衣冠楚楚雅致斯文的裴修撰,到了夜里要用喘声迷惑自家娘子入睡。
这一世的裴宣,从没受过御前从状元到探花的打击,还是西京最耀眼的少年郎,性子更简单,也更让人意想不到。
“姑爷和小姐回来了!”
门子一声喊。
崔黛不情不愿地随爹娘出门迎接这位盲眼的新嫁女。
“娘子,你环着我。”
崔缇一怔,双臂顺从地绕在她脖颈,裴宣乃文弱书生,强提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她的娘子下马车。
大庭广众如此亲密多少有些出格,碍于崔缇目盲,被新婚夫君抱着落地似乎也理所应当,只是太亲昵,伯夫人目色微变,崔黛起了嫉妒之心,西宁伯喜得都要拍手叫好。
嫁女嫁女,女儿在夫家分量越重,方能衬得他这做岳父的不同凡响。
裴宣面对外人神色淡淡,依照礼节同西宁伯夫妇行礼,扣着崔缇的手进门。
大包小包的礼品送入府,崔家的下人搬了三趟才将另一辆马车堆放的物什搬空。
她一来,伯府隐隐以她为重。
一入庭院,瞧见满目的装饰和喜庆,又见显眼的位置栽着一棵花椒树,她笑问因由,得知崔缇喜欢,她赞了一声好。
能得她一句诚心的好,一大早的忙碌就没白费。
西宁伯热情招待他的好女婿,裴宣才华横溢,涉猎之广,和她谈话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女眷这边,看在裴家的面子,伯夫人不好冷待出嫁的女儿,和崔缇闲话家常。
崔黛成了没人在意的陪衬,寻了机会,皮笑肉不笑地扎进白芍院闭门不出。
有一个时时刻刻谨记为自己撑腰的夫君,崔缇这半日都在哭笑不得,她不喜与伯夫人虚与委蛇,偏爱惨了裴宣事事以她为重的关怀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