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债(重生)(23)
好嚣张的人,重云被他这做派惊呆了,且不说这修真界藏龙卧虎,高手大拿无数,随便遇到的一个人可能就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这出门在外,远无亲近无友的,也不该随意惹是生非,这青年怕是在家里被娇惯坏了,真是不知一点天高地厚。
段尘周身冷意更甚,古井无波的眼底里像是起了无声的巨风,将所有的情绪都吸了进去。他一字一顿,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教训我,就凭你?”
重云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他一直知道自己说话容易得罪人,但眼下见了才知道段尘拉仇恨的功力也不遑多让。
青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给我上!”
话落,他身后那些人便朝段尘围了上来,只是这群人的脸色独有凶狠却不见轻松,他们可不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这些人都是真正的修士,被家主派出来保护自家的少爷的,对于修真界有哪些能人异士虽说不能如数家珍,但了解的也不少。
眼前的人面对这么多人的包围仍旧一副淡然处之的从容态度,如果不是心大那就真的是无所畏惧,众人看着段尘的模样,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青年一看他们畏缩不前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怕什么?给我上啊!”
终于有个修士承受不住压力,咽了咽口水,冲了上来。
段尘一抬手,正要动手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他顿住,转头看了一眼伸手阻止他的重云,只见重云弯起眼睛,笑道:“我来吧。”
段尘没意见,后退一步让重云代替自己出手。
重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解决后,目光森森地望着此刻一脸惊恐的青年:“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你!你别过来!”青年吓得脸色发白,看着重云的模样无异于在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颤着手指着重云,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你……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重云实话实说:“不知。”
青年嘴角一抽,咽了一口口水,扭曲着脸故作镇定:“我可是北疆皇族的人!”
“哦?”重云上前一步,“你是北疆皇城来的?”
青年以为自己的话起了震慑的效果,当下身子也不抖了,脸上又是得意又隐隐还留有对重云的惊惧:“那是,你可知我爹是谁?他是北疆当朝的国舅!现在北疆的皇帝可是我姑父!”
“你姑父是皇帝,你又不是皇帝,你在得意什么?”重云一脸不解。
青年一梗,像是被块石头堵在了喉咙,面色涨的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段尘看事情都解决了,也不想在此耽搁时间,催道:“吃饭了。”
“好。”重云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对早就呆若木鸡的掌柜说道,“那间房我还想继续住,就不留给这几位客人了。”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就和段尘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都没吃晚饭,出了客栈随便找了家店填饱了肚子,吃完饭后,天色已晚,长街上却是灯火通明,只因明日便是鹊仙节,整条长街挂满了彩灯,行人来往无数,就连久居闺阁的少女都走了出来,整个镇上看起来热闹非凡。
重云提议逛一下夜市,段尘没什么意见,两人便沿着长街慢慢走着。
明明已经下山两年多,重云却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一会儿拿起陶瓷的小人左瞧右瞧,一会儿又对头顶上挂满的各式各样的彩灯东摸西摸,一刻都停不下来。
两人走在长街上,一静一动,又皆是生的面容俊雅,引得无数少女回头驻足。
重云在一个小摊上瞧见了一位熟人,正是那日卖面具的大婶,此时她没有卖面具,却卖起了花灯,她的花灯样式多样,又做得精致,周遭的客人倒也不少。大婶显然也认出了重云,脸色一抽,却依旧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小公子出来逛夜市啊?要不要买两盏花灯,前面河边有很多人在放的河灯,都是在我这儿买的。”
“大婶你生意这么好啊?”重云啧啧称奇,伸手拿起一盏莲花模样的花灯看了看,这花灯做得挺像真的,白里透红的花瓣一片片伸展,花的下面还有碧绿的叶子衬托着,重云有些爱不释手。
随即他发现花灯的中间还放了一张小纸条,刚好被花蕊中的蜡烛挡住了,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看出来。重云指着纸条问道:“这东西做什么用?”
大婶解释道:“自然是用来写字的。你想写什么都可以,不过才子佳人们大都写的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情。鹊仙节前放河灯已经是我们长雁镇的传统了,所谓心诚则灵,据说这花灯若是被鹊仙瞧上,就会来实现你的愿望了。”
重云自然是不信的,但还是跃跃欲试,买下两个花灯后递给了段尘一个。
段尘看着自己手中梅花样式的花灯,有些不解:“给我作甚?”
“自然是要你写下你的愿望啊。”
段尘冷然:“我没有愿望。”他无情无欲,没有“心上人”,更无谓什么宏大的理想抱负,给他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重云其实也没有,但他更多的是想要参与其中的兴致。
“随便写点什么就好,就是一个形式嘛。”
“无聊。”段尘不想搭理他。
重云却已经提笔写了几行字,他没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只是出来两年了,对三危山也有些挂念,因此在字条上祈愿三危山的族人一切安好。
待他写完,段尘还是一动不动。
重云就见不得他这样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好似他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中的人,一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经过几日的相处,重云对段尘也有了几分了解,知道这人冷漠又不近人情,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段尘也有讨厌的事,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同时也讨厌别人给他找麻烦。
但重云倒是不怕他讨厌,就偏爱给他找事儿做,总归是见不得段尘摆出那副超然脱俗的姿态来。
虽说重云自己才是任凭差遣的对象,可惜几日过去,俩人似乎都忘了这回事,段尘是一开始就没把重云当手下看,重云是自己已然把段尘当成了朋友,自然也不会在意彼此之间的尊卑。
因此此刻重云便又开始了新的劝说行动,不遗余力地要让段尘也加入到人世间的活动中来。
段尘被他烦的不行,答应写上两句,不过前提是让重云代笔。
段尘自降世以来从未写过字,因身份尊贵,连被罚抄经书的机会都没有,因此他的字——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重云便代他这下心愿。
“你想写些什么?”重云问。
但段尘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该写些什么,又看着重云认真的模样,顿了顿,皱着眉头说道:“愿……重云这一生,喜乐常安。”
重云提笔的手一抖,一滴墨滴落下来,将纸条染上污痕。
重云没敢去看段尘此时是什么表情,让大婶换了张纸条,才若无其事地将一行字落下。
他将墨吹干,将纸条卷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花灯中,这才抬起头来,见段尘依旧如常的冷淡神色,没忍住还是问道:“你怎么会想写我的?这种祝愿的话说给当事人听见,就不灵了。”
“我不知道写什么。”段尘拿起属于自己的花灯,头也不回地朝河边走去。
重云急忙拿起自己刚才写好的河灯,追上他的背影:“哎你等等我啊!”
在后来的很多年,段尘一个人茫茫然游走在这世间时,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当时自己心不诚,又将愿望说给了重云听见,才让重云这一生过得如此坎坷,既无多少欢喜,还落得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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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是鹊仙节,重云一大早便来敲段尘的房门,话语里止不住的雀跃:“忘尘,忘尘!你醒了吗?”
段尘黑着脸将房门打开,衣着整洁干净,显然是早已梳洗完毕:“你很吵。”
重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兴奋。我们快走吧!”
“都在这里待了几天了,兴奋什么?”段尘无法感同身受,甚至极为不解。
“你不懂,我从小最喜欢的事就是过节,因为能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还会收到很多长辈送的小礼物。”重云同他段尘一道下楼,“可惜我们那里很少过节,一年里只有两个比较重要的节日,一个是凤凰祭,还有一个就是过年。”
“凤凰祭?”段尘游历世间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从未听说过哪个地方还有这样一个节日。
重云却自知失言了,青鸟族的存在在修真界一直都是一个秘密,护族结界存在的目的就是保护青鸟族不被外人发现,因为在修真界的众多传说中,有一个传说对于青鸟族的人是极为不利的。
重云在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透露了什么之后,便闭口不谈了,所幸段尘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见重云明显不愿多说的模样,也就识趣地没有再问。
两人走出客栈,见长街上已经满是人了,老人小孩无不例外都穿上了鲜艳亮丽的衣服,少女们梳妆打扮,模样比夏日里的清荷还要亮眼,文人墨客吟诗作唱,写意风流。
两人随着人流往长雁镇北边的鹊仙庙走去。二人模样俊俏,长身鹤立,走在人群中便是一道夺目的风景,引得无数少女驻足偷看。
重云瞧见一旁有个卖糖葫芦串的小贩,问道:“忘尘,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段尘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重云又瞧见了一处卖陶罐的小摊子:“忘尘,你要不要买那个小陶罐?”
段尘:“……”
又一会儿,“忘尘,那边有卖草织的玩具,我们去看看。”
……
重云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偏偏看见什么又都要拉着段尘一起,段尘被他烦的要死,面上越来越黑,幽暗的眼底仿佛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忘尘……”
“闭嘴。”段尘睨了他一眼,如鸦羽般的长睫垂下来,露出三分不经意地冷意来,“你很吵。”
重云撇了撇嘴,俊雅的面上露出几分委屈来,只觉得这人真是没意思。
重云只身在外,本就没有几个朋友,难得身边有一个人,又碰上热闹的节日,想跟一个人分享一下喜悦的心情,可惜身边这人跟木头似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无趣至极。
重云无聊地想着,要是阎成玉在这里就好了。小姑娘正值青春年少,虽说身上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点位居上位者的傲慢,但总归还是热情的,比身边这个冷冰冰的人好多了。
重云瞥了段尘一眼,不再主动找他说话。他不说,段尘自然更不会没话找话,一路都是嘈杂的声音,只有两人之间安静下来。
长雁镇的这座鹊仙庙是整个东洲最大的鹊仙庙,香火旺盛,在鹊仙节这天尤甚。
两人随着人流,排着队等着进去。
头顶的天空是瓦蓝的,日光大盛,大多数人等得太久,额头上、后背都起了一层汗,热的受不了,偏偏前进的速度又慢的令人发指。
重云原本满是期待的眼睛里现在也被折腾地有些黯淡,他正犹豫地想要找段尘再说一会儿话,就听见前面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怎么了?”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却也开始不安起来。
“是……是鹊仙发怒了!”远处,慌乱的中心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男人的声音,“是他引鹊仙生气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