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傻夫(75)
想到此处,梁纪反而放松了。
躲在暗处的秦厉眸光微闪。
梁纪背后的人,目的不单纯。既救了自己,同时又给自己种了蛊毒。
若自己只是先皇侍卫长,禁军统领,天宝大将军。他根本发现不了自己已身中蛊毒。
可不凑巧的是,他真正的身份,是千金堂的堂主。那里随便拎出一个老家伙,都能完败宫里的御医。那里还有最珍贵的药材,最上等的丹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都在他千金堂。
若不是有千金堂的人坐镇,在宫变那种恶劣的环境下,他的妹妹也不会顺利诞下温瑾了。
虽然自己不学医,但他擅毒。若论起用毒解毒来,他还是很有自信的。那济仁堂的何大夫,医术固然高超。可这用毒的手段,比起自己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圣远堂么,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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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过五年时间。这五年来,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秀山村里的学堂依旧开着,先生是位姓何的。早先那教书的宁先生走了,听说是跟着梁屠户寻亲去了。
楚玉绣三五不时的往秀山村走一遭,虽然没有找到曹成背后的势力,但在秦厉的指点下,楚家军也不复往日那般散漫,俨然成了军纪严明的一方守军。
温言搬回了秀山村温家,青婶儿和青云照顾着家里,秦厉每次只得偷偷摸摸的进院子,免得被外人看到,说三道四的。这叫他深感郁闷。
容琪督办皇陵修建,已经有所雏形,皇帝一高兴,给了容家一个皇商做。容记的生意水涨船高。
在秦厉的建议下,温言和容家决裂。温言不再与容家合作,反而成立了自己的温记绣坊,将双面绣以及胸衣的生意都接手过来。并在成品不起眼处加上一个‘温’字标志,算作是温家的商标。
但私底下,该给容家的分成只多不少。
不仅如此,温言还在各地屯了不少良田。借着秦厉的势力,发展了温记粮店。如今的丰裕县,除了容家,便是温家。
很多人都说,那温言公子对傻相公用情至深,因容琪征壮丁导致那傻相公死于非命,温言与容家势不两立。
胸衣在三年中屡次改革样式,早已不复当年为人唾弃。就连京里的贵人们,都以买到最新样式的胸衣为荣。
温记绣坊开遍了北部六州,隐隐有向南部发展的趋势。温言手下教出来的绣娘,也遍布各地。
不知不觉间,温言的名号,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知情者都明白,温言如此拼命努力,是想快速发展自己的势力,早日找到失踪的温家兄弟。
可人已经失踪五年了。那么小的孩子,五年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很多人都劝温言,该放手了。
可温言却笑着说道:“方辰中了那么厉害的毒,大家都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可你们看,他这不是就醒了!所以说啊,坚持下去,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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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繁华院落,一位美貌妇人正端详着手里的胸衣。这是从随州府那边流过来的最新款样式。价钱昂贵,且数量稀少。
能买到的,都不是寻常人家。
“主子,我们又失败了。温言平时极少出门,即便是出去,也是十分小心。且温言身边高手如云,还有擅毒的护卫。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得。”
美貌妇人冷眸微眯:“再派人去。”
那护卫却犯了难:“主子,这些年咱们没少派人去,就算咱们行事十分小心,但也并非全然不会露出马脚。这段日子,已经有不少人来江州打探了……”
“是啊娘,我看你就是多心了。”一华服公子走来,脚步略虚浮,眉眼间带着几分戾色。
“如今这高家,可都是娘说了算。那大夫人死了得有二十来年了吧,骨头渣子都化成灰了,娘你真没必要忌惮。”
“扬儿,你不懂,那个女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哎呀娘,尸体都见着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扬瘫坐在太师椅上,随手在案几上揪了一粒儿葡萄扔进嘴里,眼神儿瞥向樊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春杏,肆无忌惮的扫视着。
高扬生性好色,府上的丫鬟没有谁能逃得脱。若不是碍着春杏是樊姨娘的贴身丫鬟,高扬早就下手了。
樊姨娘心里愁闷,没有注意高扬,而是自顾说道:“尸体?那尸体被人刮花了脸,又在河里泡了好几日,样貌身材早已看不分明。单凭衣着配饰,就确定那人是蒋媛,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真要是没死,那怎么可能二十来年不回高家!娘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设计了她。就凭那双面绣,你就断定那人没死,岂不是太草率了。如今大好时光,该好好享受生活才是,何必杞人忧天,自讨苦吃。”高扬说着,又往嘴里扔了一粒儿葡萄。
樊姨娘也知,那女人不好对付。若是知道自己害了她,必然不死不休的寻她报仇。
但女人的直觉就是这样丝毫没有道理可言。她就是不相信,那个女人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樊刚,给我盯紧了高翡。若不是当初你们大意,跑了温家那小子,我也用不着如此伤脑筋。”
那叫樊刚的护卫垂下头,应了一声。
高扬朝天翻了个白眼儿,他娘魔怔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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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酷暑,一个又黑又瘦的少年神情专注的在河里捞虾。他身上挂着一个竹篓子,一个上午时间,便已捞了满满的一篓子。
“呦,周大郎又去捞虾了,这一篓子做好了,又得卖不少钱呢。”
“嗯,家里祖母病着,若能卖上好价钱,自然是极好。”那叫周大郎的少年抬起胳膊擦了擦汗。没有再说什么,绕过那婆娘径直往家走。
刚说话的婆娘怼了怼身边的小婶子,撇了撇嘴:“那周家真是好运气,买了这么个能干的小子,能挣钱不说,长的还挺俊朗。我说,你家妮儿也十二三了吧,还不抓紧上门说说去。”
小婶子回头瞅了眼,道:“长的好看又如何,还不是买来的。以后周家那口子生了自己的娃,这周大郎再能干,也是白搭,一分田产都捞不下,闺女嫁过去,也是吃苦受罪。”
“……”
周大郎不理身后妇人如何嚼舌根,将那篓子虾解下,泡在大木盆里,然后便去灶房准备做虾的调料。
周三汉子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看着周大郎忙里忙外,就像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
他这还真是买回来一个宝啊。
周三汉子在码头当值,是漕帮底下一个小头头。因早些年与人斗殴,落了病根,至今没有子嗣。看了个神婆,说是需要过继一个儿子来,才能给他引来子嗣。
可周三是外来户,也不知本家在何处,便随便从外头买了个少年回来,取名周引,便是那周大郎。
第77章
周大郎会做虾,且做的一手好虾,那味道,比起县里的酒楼也不遑多让。
每次做了虾,都是周三挑着去县里卖,每每都是刚一撂下筐,便被一扫而空。周三将空筐寄存在不远处的小铺子里,便去码头上工,直到傍晚才回来。
日复一日,元宝虾的名声在黎县悄悄传开。
瞧着周大郎利落的收拾了虾,周三嘬嘬牙花子:“这人呐,任你骨头再硬,多打几顿,总是会老实的。”
周大郎权当听不见,只自顾闷头干活。
“虾子好了,这一筐麻辣,这一筐白灼。”
周三将烟袋磕了磕,别到裤腰带上,取了门口扁担,挑上竹筐,跟屋里婆娘喊了一声,便走了。
周大郎的目光,由原本的呆滞,逐渐变得阴沉。
五年了。
他离开家已经五年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衣人,还有洒落在他们家院子里的鲜血……
他被一伙人掳走,青石在后面追,可那伙人武功高强,青石浑身是血,却仍然不放弃。
后来,后来又来了一伙黑衣人,他们缠斗在一起,他寻了机会想要逃,被一位路过的侠士给救了。
还来不及感恩,那人便迷晕了他,将他卖去了清馆,有之前被绑架的经历,他并不慌乱,而是伺机跑走了。
那些人在后面追,他奋力奔逃,从悬崖跌落。所幸大难不死。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身无分文,眼看快要饿死了,他被人牙子给捡走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在周家了。那时,他已经流浪了两年。
初到周家,他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家,央求着他们放了他,没想到,这周三是个暴戾的性情。他将自己关在柴房,日日送些稀粥,只要保证自己不饿死就成。
当然,他也不会让自己吃饱。
但凡自己动了要逃跑的念头,便免不了一顿毒打,有几次险些丧了命。
周家的老太太倒是个笑面虎,每每都会给自己处理伤口,劝慰着说几句好话。开始自己还会感激,求着老太太放了他,可事后,却会遭到更猛烈的毒打。
他绝望了,死心了。
躺在柴房冰冷的地上,想着,若是就这么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二叔了,也看不到温玉考秀才,看不到温凌当侠客,看不到温瑾长大,也看不到容小姐明媚的笑了。
那日之后,他像变了个人,每天不再大喊大叫,不再哭求着他们,而是乖乖吃饭睡觉。
如此坚持了一年多时间,他们才从柴房将他放出来。
那时的他,只剩下一身皮包骨,模样骇人的紧。
虽然人自由了,可他了解周家人的秉性,也不敢掉以轻心。整日在院子里干活,从不踏出院门一步。后来他才知道,这周围有周三留的码头长工看着。幸好他没有轻举妄动。
偶尔听见周家人聊天,他知道这里是大楚南部江州府下边儿一个小渔村,村里人全靠打渔为生,日子勉强过得去。
而周三是漕帮底下负责扶风口码头的小头头,手上倒也有几分权力。与黎县樊家的二管家,也能说上几句话。
当然,这都是周三灌了几口马尿之后吹嘘出来的,到底有几分真假,还有待考证。
不过大方向终归是不会错的。
于是半年后,他与周三说:“我叔是厨子,拿手菜便是麻辣虾。你若拿了我的虾去卖,保准儿赚钱。”
起初周三不信,可吃了一次温朗做的虾,便一发不可收拾。
周三这人好赌,外头欠了不少赌债,碍着他是码头小头目,赌场倒没催的那么紧。但为了能继续赌下去,周三什么钱都赚。
第二日,便叫着周大郎一起去河里摸虾。
周三这人,目光倒不算短浅,知道这虾是个长久生意,故而那些酒楼来人买配方,都被他婉转拒绝了。只日日往樊家送去一些,便没人敢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