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仗着朕宠你(57)
他这一番话,也让慕容淑牵动愁绪。
镇上的事早就在这两日传得满城风雨,她光是听旁人说那群刁民以分尸为乐就吓得冷汗直冒,又听说子玑曾落进那屠户手里命悬一线,心都提到嗓子眼,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子玑身边。
湛缱倒是心细,知道云家人一定担心,在子玑退烧后便允准慕容淑进宫来亲自照顾。
云子玑为皇帝辩了一句:“当时情况复杂,不怪君上。”
“你就护着他吧。”沈勾取出一瓶活血的凝露,涂抹在帝妃后脖颈的淤青上,而后将整瓶药塞进帝妃手心:“这凝露是外敷化瘀的,疼的时候就抹一抹,我去给你熬内服药,先告退了。”
待沈勾离殿,慕容淑坐到子玑身后,拨开他的长发,仔细看了看脖颈上的淤青。
昨天早上她看到这处外伤,只觉触目惊心,心疼万分,一夜过去,这伤在沈勾的推拿与施药下化去了黑紫色的淤血,看着没那么严重了。
“娘亲,你别担心。”云子玑安慰道:“只是一点小伤,而且沈太医医术高明,我很快就会好的。”
正是因为亲眼见识到沈勾医术高明,慕容淑才更加担心。
有北微最好的神医用最好的药物调养了一个冬日,寻常体弱之人一定已经见好,然而子玑还是这样孱弱体虚,只是用剑自保都能牵得旧伤复发,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去,上次云非寒入狱他也为此病了一场。
风一吹就倒,雪一落就病,哪怕只是思绪起伏过大他都经受不住,这样真是长久之相吗?
慕容淑又想起多年前那位高人的预言了。
他说子玑只有当女子养,才能长命安康,若硬要做回男子,必定英年早夭。
原本上战场见血挡煞可以勉强解此命局,让他恣意地做回男儿郎,却遭奸人暗害,再不能提枪骑马。
半年前从大夫口中得知此结论,慕容淑当真是恨啊。
她只是想让子玑潇洒地活一回,却总有人要置子玑于死地。
如今子玑虽然有皇帝宠爱,但身子骨弱成这样,慕容淑日夜为此揪心。
“小玑,娘听说你这次出宫扮作了姑娘?”
她怕惹起子玑幼年的伤心事,提此事提得小心翼翼。
“嗯。”云子玑大方承认:“为了掩盖身份,陛下还把他的眼睛蒙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我就扮作他的娘子,瞒过了镇上所有人。”
慕容淑欣喜地发现子玑对男扮女装这件事不再抗拒,她招手让山逐过来。
山逐手中捧着一个描金的小匣子。
慕容淑打开匣子,一枚制式精美的琼玉珠串呈现在云子玑眼前。
这枚珠串用的是琼玉与玛瑙,水线穿在其中,光华内敛,颜色明亮。
“现在回想起来,子玑身体最好的那段时间,是你四五岁那两年,还没遇到君上之前。”
云家本来都打算将子玑当做女儿养一辈子了,但湛缱的出现,打乱了所有向好的局面,云子玑为了他而抗拒扮作女孩儿,于是只能上战场,其后才遭遇一系列暗害。
慕容淑自然不会去怪湛缱,毕竟那时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将珠串戴进子玑手腕中,晶莹的宝石白玉在他白皙的腕间并不会突兀或是花哨,和湛缱赠的孔雀石碰撞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
旁人是饰物衬人,在云子玑身上,则是人衬饰物,这枚珠串在云子玑手上,多了几分少有的刚柔之美。
“娘亲这几日总在想那位算命先生的话,或许子玑身上带点女儿家的饰物能保平安呢?”
云子玑:“......”他不是第一次被娘亲打扮,再者与湛缱的心结已解,他也不排斥做回子姝。
更何况只是戴个并不张扬的手串呢?娘亲送他手链和湛缱送他银辉神木的心意是一样的,这些珠宝美玉承载的是沉甸甸的爱意,值得云子玑珍而重之惜之。
“如果这样能让娘亲安心,我便日日将它戴在手上。”
慕容淑一愣,目光中饱含着惊喜与疼爱之情:“小玑,是娘亲做得不够好,总是叫你和你哥哥受苦...”
云子玑拥抱住慕容淑,说:“娘亲是这世上最好的娘亲。大哥和二哥的困境,就由我来帮爹娘解决吧。”
云家被卷进贪饷案后,慕容淑需要避嫌,现在她却能进宫陪伴子玑,云子玑便猜到镇上的事已经经由湛缱的帝王之权波及到整个北微,燕氏一党此刻一定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盯着云家的微末错处?
这时,山舞进殿禀说:“殿下,君上下朝了。”
湛缱听说帝妃清醒过来,处理完朝政就往未央宫赶。
踏入宫殿第一眼就瞧见子玑披着一件兔绒镶金丝的浅绿色斗篷,站在正殿门口等他。
湛缱大步流星走过去,上台阶时三步并做两步,眨眼间将子玑抱入怀里,声音微哑地嗔道:“小懒猪,可算愿意醒了?”
云子玑回抱住帝王的腰肢,偎在他怀里。
湛缱拨开子玑后脖颈的长发,看到那处淤青化去了不少,放心了许多,他本想亲一亲子玑,忽然发现慕容淑还在殿内。
慕容淑瞧这两个孩子浓情蜜意,自己不便多留,笑着道:“帝妃既已无恙,那臣妇先告退了。”
她为照顾子玑在宫里待了两日,如今子玑好了,她也能功成身退。
湛缱道:“娘亲不如在宫里多住两日?”
湛缱那日第一次喊她娘亲,慕容淑受宠若惊,这两日听习惯了,倒也没再拘泥于礼节。
慕容淑待人处事是极懂分寸的,她欣然应了皇帝的这声“娘亲”,又推说家中有事,不便在宫里久留,其实是怕在宫里住久了给子玑招来不必要的流言。
湛缱便道:“苏言,你代朕送云夫人出宫。”
云子玑同娘亲道了别,目送她离开未央宫后,忽然察觉到湛缱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琼玉珠串上。
他俏皮地摇了摇手,琼玉和孔雀石便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空灵之声,他笑道:“这是娘亲给我的。”
湛缱捧过子玑带着珠宝的右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轻笑道:“很好看,子玑戴什么都好看。”
这手链确实不张扬,湛缱一时也没看出来是女儿家戴的。
算命先生那些话,湛缱并不知情,云子玑见他没问,也就没有挑明了说。
等进了内殿,子玑才问湛缱正事:“镇上的事,陛下怎么处理的?”
湛缱道:“赵诟那群人送进大理寺用极刑审问,吐了不少东西出来,这样的事不是只在皇城脚下有,北微各州都有这样操作的下层官员,朕此番会连根拔起,若有证据,朕就能顺理成章地废了永宁宫和齐王府。”
云子玑若有所思,狡兔三窟,此事未必就能这么顺利地查到太后和齐王头上,但能找到这样一个突破口,本身就是一场小小的胜利,成大事也不需太急躁。
他又问:“镇上那群无辜之人呢?尤其是那位吴氏?”
湛缱凝重道:“是北微愧对吴氏。”
“吴迁的尸体已经完整地交到吴氏手里,朕下旨追加了吴迁三等军功,让吴氏知晓她儿子是为国立了大功光荣捐躯的。至于吴远,朕已经让人将他的身体拼凑起来,只是...他的头找不到了。”
子玑默了默,想也知道,那颗头已经被销毁了,至于是怎么销毁的,云子玑根本不忍去细想。
“吴氏年老,断不能承受一下子痛失两子的痛苦,所以朕让人先瞒住了吴远的死,缓个两三年再告诉她,届时一样追加三等功,至于吴远,他已入土为安了。”
吴家兄弟在前线或许不算突出,但在国都,冥冥之中是他们指引皇帝查出了这等惨烈的真相,间接救了前线所有人,记三等功一点不为过。
“朕已经派人去照顾吴氏的生活起居,为她养老,属于吴家两兄弟的抚恤金与恩赏也到了她手里。”
纵然是皇帝,面对已定的生死,也无法改变定局,只能尽力去弥补。湛缱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住了吴氏生存下去的希望。
云子玑缄默许久,抬眼道:“钱给得再多,也换不回两条鲜活年轻的生命,战再这样打下去,这样的悲剧只会不断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