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里(55)
桑岚嫌麻烦没拿花,是以路上想要同他交换花朵的人都被他婉拒了,至于单纯想送花的人,则是走到近前便像是被吓到一般忽然退却了。
而当桑岚顺着对方的实现侧头看去的时候,却只能看见谢流庭勾着眼尾,偏头向他露出一个清润无辜的笑。
在经过一个卖花灯的摊贩时,桑岚没忍住顿住脚步多看了两眼,正欲离开时却被人拉住了手。
“塔塔先去那偏僻处稍等片刻,孤去为你买一盏花灯如何?”
桑岚闻言有些被看穿的不好意思,连忙摇了摇头道:
“那些都是小孩子和姑娘们喜欢的东西,我就算了。”
谢流庭闻言一展眉眼,抬手用指腹蹭了蹭桑岚的颊侧:“怎么便算了?”
“塔塔也是孤的公主。”
男人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孤的娇娇。”
“如何不能要得?”
谢流庭穿过人群去给桑岚买灯,桑岚站在一个人较少的角落里,穿过人潮看着那道背影,被后知后觉涌起的热意蒸得满面通红。
没等他从谢流庭莫名其妙的称呼里回神,肩膀便被人轻轻拍了拍,他回头看去,起先以为是想找他换花的人,没想到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温老板?”
“哎呀。”
温楼那张清冷出尘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夹杂着意外与欣喜的笑:“王…桑小姐,很久不见了。”
“不过怎么脸这么红?可是在人潮里挤得热了?”
桑岚摇了摇头,看向眼前着了一套白色锦服在人群中行走,却连一点尘埃都没沾上的人,愈发觉得这人的形象像极了传说中冰肌玉骨的神仙,就是这性格与外表不太相符便是了。
“温老板今日也是来游街的罢?”
“是啊。”温楼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将手中捏着的一支雪白的花朵往桑岚怀中不由分说地一塞,“方才顺手买的花,正愁没人送呢,恰巧遇见桑小姐,便送你了。”
说罢,不等桑岚拒绝,便蹙着眉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这盛安街的灯火漂亮是漂亮,但人群也实在太多,叫人走得也太累。”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着站在他身后的一道身影忽然动了动,随后走到温楼的身侧半蹲下来,向后抬手示意——
竟是要背他的意思。
桑岚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撼得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见眼前的温楼先一步发作,他微弯下身,秀长的手拍在男人坚实的脊背上,紧接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不是说累了么?”蹲在地上那人沉声说:“我背你。”
“那也不用现在背!”温楼看上去有些尴尬,他着痕迹地侧过身,背对着用小腿肚磕了磕那人的后腰,示意他快些起来,“你这样整得我有多娇气似的。”
那人闻言,见闻楼确实不要他背,便顺从地站起身,口中说着“那就等下”,对那句关于娇气的话却是没有反驳。
当他站直,桑岚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身量极高,容貌是相当正统的英俊,然而神色却十分冷峻,甚至称得上是凶悍,但气息却极其收敛,若不是他方才突然的动作,桑岚或许都没法注意到温楼身后这人。
“这位是?”
“他啊。”温楼那双狐狸眼微微勾起,语调拉长,右侧眼尾的那颗小痣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栩栩如生,为他凭添了几分妩媚。
“是我的兄长,名唤祁琅。”
“兄长——”温楼微微偏头,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还不见过桑小姐?”
一旁的祁琅闻言,侧过头来向他微微颔首,眼神淡漠,直到重新将目光移到了温楼身上时才缓和些许。
当真是半点都不客气的模样。
“抱歉。”温楼带着歉意笑了笑,“我这兄长就是这样,有些不善言辞,请王妃莫怪。”
桑岚示意他不必在意,只是有些奇怪道:“你说他是你兄长,怎么你们两人却不同姓?”
长得也并不十分相像。
“这个啊。”
温楼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笑容看起来冷淡了些许:“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嫡生子,随父姓,我是庶生,可随母姓。”
“原是这般。”
桑岚点点头,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故事另有曲折,于是便不再深究,转而同温楼聊起其他的话题。
只不过没聊几句,温楼便目光一转,倏然向他提出了告别。
桑岚没转身,几乎不假思索便明白了他举止的由来。
“你家夫君回来了……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可吓人得很。”
温楼无声笑了笑。本来便是见缝插针来打的招呼,看样子是不得不走了。
桑岚意外地挑了挑眉:“我以为温老板同他之间的关系应当算得上是友人?”
“朋友便罢了。”温楼轻轻眨了眨眼,“你家王爷这种身份,又岂是我这种平头百姓可以高攀的,之所以会有所交集不过是利益所需罢了。”
“不过——我帮他要收取费用,帮你可不用。”温楼掩袖别有深意一笑:“王妃有需,尽可找我。”
“不过嘛,现在就先容草民告辞了——毕竟难得的节日,并不是太想同人寒暄。”
说完,温楼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他身后,摆了摆手后微微颔首示意,便兀自施施行然迈步往前去了。
而他身侧祁琅则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抬手护在他身后,任他往往来的人群中穿梭。
仿佛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牢牢挡住了任何即将要同温楼擦身而过的人。
桑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人的背影远去,心底忽然生出一个疑惑——
哪怕是兄弟……这祁公子对温老板的爱护是不是也太过了些?看起来不像是手足,反倒像是什么更亲密的关系。
“塔塔。”
身后响起男人的轻唤,思绪被人打断,桑岚回过头,便看见谢流庭站在自己身后,神色温和,不知道看了多久。
想来是特意给他和温楼留了谈话的时间的。
见他看过来,谢流庭抬手将手中的花灯往他面前递了递,桑岚伸手接过,发现是一盏镂空的弯月状的花灯。
“皎皎若月,吾心向而往之。”
谢流庭嗓音低沉,恍若古琴的余韵,前两个字被他咬得绵连含糊,倏地又让桑岚想起对方方才说的那句“娇娇”。
罢了。
桑岚抬手拨了拨鬓发,似乎想借此掩盖自己泛红的耳廓。
看在花灯的份上,他想。
华灯渐下,漫无目的闲逛着的二人竟也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竹林道口。
幽径无灯,唯有零星细碎的月光与透过竹林,将前方的道路依稀照亮。
桑岚见周围无人,在原地默站了一会儿后突然甩开谢流庭的手,快速脱了鞋袜后赤着脚踩在草地上,伴着风来的方向沿着曲折的道路愈跑愈远。
“塔塔——”
谢流庭有些无奈地跟上,单手搂住乱跑的人的腰,担心桑岚踩伤了脚,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膝弯让他赤足踩在自己的鞋面上,幽幽叹了口气道:“你醉了。”
不过吃了碗酒酿圆子,又被热情的酒家伙计拉住尝了尝新出的桂花酿,竟就醉成这个样子。
“嗯。”桑岚倒没反驳,只是抬手推了推眼前人的胸膛示意他松开:“没事的。”
从前在漠北,同阿姊一起喝完酒后,他们也会这样不顾形象地光着脚在草原上奔跑,不过那时会有阿姊看着他,而现在——
似乎是潜意识里知道就算不是在漠北,也还会有人保护着他,桑岚罕见地显露出几分任性,他抬手拽住谢流庭的衣襟,口齿含混道:“我醉了,你抱我。”
他所提出的要求,在某个男人那里就从来没有得到过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