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14)
心腹呵呵呵奉承道:“殿下仁善,今夜无月,是发兵的好时机。”
凤怀城微微一笑,想了想道:“不,今夜不合适,与突厥求和的事宜未了,父皇暂时不会有动作,而且我最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把遗诏藏哪了?”
心腹道:“其他地方都找过了,就剩陛下寝殿了。”
凤怀城点点头,“还有,二弟和三弟那里盯紧点,尤其是三弟,谨防他们有什么动作。”
心腹:“据说三殿下有一亲信,任职羽林军,叫薛朗,此人武力惊人,若要行事,需得小心防范。”
“薛朗?”凤怀城皱着眉头念了一遍,想起来正是经常跟在凤宿身边那人,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唔你这样”
几日后,突厥使节来朝,与大启签订契约,约好双方十年安泰。
突厥人也如约奉上‘草原至宝’,迎娶凤容锦。
所谓的草原至宝是一截金舍利,乃是昔年一位去天竺求经的高僧坐化后留下的一截舍利,舍利通体为金色,实为世间罕见,被奉为佛教神物。
后来前朝战乱,金舍利遗落到商人手里,几经辗转,落到了突厥人手中。
现今突厥人物归原主,还说是奉上草原至宝,实在是借花献佛好大的脸面。
只是对大启来说,金舍利失而复得,却是天大的喜事,比任何‘草原至宝’都要让人欣喜。
当日,凤容锦哭闹着被套上嫁衣,打扮一新的塞入鸾车,仪仗队伍轰轰烈烈的出了京城;荣贵妃一夜之间生了白发,仿佛老了十岁。
皇帝被内侍伺候着喝下药,他面色灰败,喘了好久才慢吞吞的说:“去把朝臣们宣来。”
内侍领了旨意,退出殿外。
内侍出门后,却往旁边一拐,他低着头步履匆匆,前往的却是东宫的方向。
整个寝殿静谧无人,屏风后一人转了出来。
那人道:“你决定好了?”
皇帝:“朕活不了多久了,是时候宣遗诏了。”
那人上前,为皇帝捏好被角,“你这烂摊子,给谁谁倒霉。”
皇帝也笑了两声,笑得太急,呛了嗓子忍不住又咳了两声,“朕也不想,一个两个都没出息,本来给了老大机会,他却”
那人便不说话了,在皇帝床前坐了一会。
皇帝沙哑着声音道:“朕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那人低垂着眼,静静听着,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声响。
那人警觉道:“有人!”
声音越来越响,细细碎碎仿佛一群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皇帝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忙道:“你快!快去安乐殿!保护小宝。”
殿门外响起了兵刃交接的声音,尖锐的惨叫划破寂静——
“有刺客——”
那人迟迟未动,惊慌的看着皇帝。
皇帝厉声道:“遗诏不在这,他不敢拿朕怎么办!他以为我会传位给小宝,现在肯定一面逼我交出遗诏,一面派人刺杀他,你快去救他!快走!”
门外侍卫皆被斩杀,一声巨响,穿着盔甲的士兵破门而入——
与此同时,那人身影一闪,跃出窗外,瞬间消失不见了。
殿门大开,门外的鲜血涌了进来,凤怀城裹着浑身肃杀之气,脚踏鲜血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众亲卫,皆是杀意凛冽。
凤怀城满脸漠然:“遗诏在哪?父皇。”
安乐殿。
凤宿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里逗鸟,门外忽然急奔过来一人,还穿着羽林卫的轻甲,正是少年薛朗。
凤宿诧异道:“你不是在巡防?”
少年薛朗面色惨白,急匆匆道:“快走,太子宫变,已经逼到了前殿。还有一队人往安乐殿来,我感觉不对便赶紧跑过来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将凤宿炸了个猝不及防。
凤宿脑子发懵,“什”
少年薛朗拽住凤宿便走,“我带殿下走!”
凤宿:“等等等。”
少年薛朗停下来看凤宿,满脸紧张一头是汗,怒道:“殿下!”
凤宿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我们不能从门那冲过去,跟我来。”
两人走到安乐殿的一个角门处,这里荒败无人,一侧墙角还堆着一堆杂物。凤宿费力的掀开杂物,少年薛朗也过去帮忙搬开,等到把杂物全部挪走,地面上露出了一条幽深的地道。
少年薛朗瞠目结舌。
凤宿不急不缓道:“我先前意识到不对,便挖了这条地道,可以通往宫外。”
少年薛朗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了,彻底呆住愣住。
大启皇宫如此之大,要挖地道,还要避过众人耳目,其难度可以想象。
过了好一会,少年薛朗才问道:“殿下挖了多久。”
凤宿:“一年多吧。”
少年薛朗:“”
凤宿说:“这样,你现在去景阳宫,将我母妃带出来。虽然不知道大哥为何要对我下手,但是我一旦出事,我母妃定然不会安然无恙,你现在就去,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少年薛朗:“那殿下怎么办?”
凤宿:“我在这里等你们,你去救母妃,记住!速度要快!”
少年薛朗沉重的点点头,纵身一跃,翻过围墙走了。
少年薛朗走了一会,士兵们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凤宿呼吸一顿。紧接着,围墙外传来厮杀的声音,刀枪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并着宫人们的惨叫声混作一团。
薛朗还是没回来。
凤宿当机立断,跃下地道,将头顶的洞口用杂物堆堆,盖上木板。反正薛朗也知道了地道所在,等他一会带着母妃回来,定也会从地道过来。
地道是他匆忙挖的,东一铲西一铲,只能弓着腰往前走,还沾了一头一脸的灰。阴冷潮湿的味道直直往他鼻子里钻,呛的人头脑发懵。
自从一年前湘嫔被打入冷宫,他被太子软禁,凤宿便多了个心眼,偷偷挖了个地道。都说谨慎的人最长命,想不到当时自己为的多虑,如今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凤宿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父皇如今怎么样了?薛朗怎么还没回来,母妃有没有出事?太子为什么要对他这个闲人下手。
还有逃出去了该怎么办?
这些始料未及的事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现在,他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逃出去了之后,该怎么办呢?
带着薛朗和母妃东躲西藏吗?可是自己身无长物,能做些什么呢?
地道很长很长,凤宿胡思乱想了一阵,隐约可以听到头顶纷乱的脚步声和打斗声,可以想象上面是什么血流成河的光景。
不远处现出小小的亮光,地道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
这就逃出去了?
凤宿顿了一会,薛朗还没过来吗?
是不是出事了?
凤宿顿时心脏狂跳,声音在寂静的地道里显得无比清晰,好像快跳出胸膛似的。可是担心也于事无补,凤宿深吸一口气,捂住胸口,缓步往地道的光亮处走去。
越往前走,凤宿的心就跳的越厉害,怎么深呼吸都没有用。
走到地道口,凤宿小心翼翼的往外望去,周围绿草丛生,很好,没有人。
他舒了口气,躬身出了地道。
一柄刀架在了凤宿脖子上。
薛少瑾冷冷道:“等你好久了,三殿下。”
凤宿瞳孔倏然紧缩,不可置信的扭过头,“薛少瑾!”
薛少瑾的背后,井然有序的站立着几十名士兵。
凤宿脑中瞬间一阵轰鸣,震得他险些跪在地上,“你们联手耍我?”
“联手?”薛少瑾下意识问了一句。
凤宿几乎喘不过气来,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薛朗背叛了他。
只有薛朗知道地道在何处,就说他为何迟迟为归,想必是给太子传递消息去了,亏他这么信他!亏他这么信他!!!
也是,他无权无势,想必薛朗看他再无希望,早就投奔太子去了吧。
是薛朗这一年装的太好了吗?他都快忘了,刚认识薛朗的时候,薛朗那么爱献殷勤,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对他忠心耿耿
亏他还相信薛朗所谓的‘只想留在殿下身边’。
真是愚蠢至极!
“薛少瑾,你是想谋杀皇子吗?”凤宿内心几欲呕血,强忍着痛楚道。
他们兄弟两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会演。
“是太子的命令。”薛少瑾道。
“薛少瑾你想清楚,今日杀了我,太子明日就会杀了你!”刀架在脖子上,凤宿依然一副无所惧怕的样子,冷哼道。
“很快就不是太子了。”薛少瑾低声说道,“日后他登基为帝我便是功臣。”
“你怕是不知道什么是兔死狗烹,你做了这等事,太子会留你活着?”
“我当然知道。”薛少瑾打断道,他表情冷冷,不再复往昔那样笑脸盈盈,好像那个油嘴滑舌八面玲珑的纨绔从未存在过似的。
“你到底为什么?”凤宿有些愕然,“你当年还与我说你不喜欢权势,你想行商赚”
“殿下就当那个薛少瑾死了吧!”
薛少瑾怒吼出声,刹那间凤宿袖间短剑出鞘,白光一闪便往薛少瑾胸前划去。方才凤宿一直与薛少瑾讲话便是为了寻机出手。
薛少瑾猝不及防险些被一剑穿心,连忙后退一步,手中长刀朝凤宿挥去,士兵们一拥而上,刀枪剑戟纷纷朝凤宿刺去。
凤宿拿着短剑抵挡,他武艺不精,对方又人多势众,好几次险些被乱刀砍成几节。很快,凤宿便浑身是伤,拿剑的手被薛少瑾砍伤,又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此刻已经不自然的弯曲着,手上再没了力气,短剑“当啷”一声落地。
士兵齐齐涌了上来,凤宿半跪在地上,满眼绝望。
堂堂一国皇子,如今竟要被乱刀砍死在这。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声嘶鸣划破长空,众人惊诧的回头看去,只见远处尘烟滚滚,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紧接着白光一闪,一人跃下马,手中长刀挥出,两个士兵头颅瞬间落地。士兵双眼睁大,表情茫然,仿佛还未明白发生何事便被砍下了头。
尘烟散去,隐隐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湘嫔手拿长刀,绝美的面庞上溅了鲜血,犹如故事里美貌又凶残的夜叉。
“谁敢伤我儿!”
☆、17.复生
佛堂里,供桌上供奉的金舍利发着淡淡的金光。
释清跪在佛堂前,双手合十低声念诵着经文,香炉里燃着线香,白烟丝丝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