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39)
一群腿刚从泥地里的农民,既无组织又无纪律,只会烧杀抢掠,韩生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头领听从他的建议,整治军规,使得这群只会抢劫的叛民成了一队颇有纪律的军队,万众一心,办起事情来自然事半功倍。头领尝到甜头,便奉韩生为军师,做什么事情来先问他的意见。
而这次攻打景阳也是韩生的建议,景资虽然不丰,地方也不大,但胜在偏僻不引人注意,就算他们占领景阳,朝廷一时半会也无暇顾及他们,是个极好的暂时庇护之所。
只不过,韩生没有想到的是,那位传说中形同废人的景阳侯竟然是两年前曾帮过他的少年
凤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韩生。”
韩生蓦地一惊“你会说话”
凤宿“权宜之计罢了,如今起义军被灭,你可有何打算”
韩生苦笑了一声,“都是生活所迫,若是国泰民安,百姓平安喜乐,谁愿意干这等差事当年侯爷的恩情,在下依然铭记于心,在下身无长物,侯爷若不嫌弃,能否让在下在您府中为奴为仆,以尽感激之情”
凤宿本就有招揽之意,如今韩生自荐上门,凤宿自然是求之不得,便招韩生作了侯府门客。
因为旱灾,河北一带连年收成不好,因为叛乱和官员盘剥,修水利之事也一直没有提上日程,韩生是农户出身,精通墨家机关,又擅农耕,为凤宿出了很多良策。
因为守城之事,景阳知府和一些望族对凤宿敬重有加,再加上守城时凤宿朝那些惜命的富户处敲诈了不少钱粮,很快,在凤宿的带动下,景阳一带开始兴修水利,按照韩生重修过的图纸修水渠建水车。
正在景阳城中一片欣欣向荣之时,一辆青帷小车缓缓驶入了景阳城。
肃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景阳倒是安逸。”
车内燃着熏香,云娘执壶沏茶,茶水连成一线注入杯中,茶汤青绿,泛着透亮的色泽。
云娘双手捧起茶盏,递到肃王手上,“看来这位景阳侯确实是三殿下本人。”
肃王“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你听听,这一路上,什么景阳侯铲除叛贼,兴修水利,这是那哑巴能做出的事”
一个月前,肃王的手下探得消息,凤怀城派杀手来了景阳。肃王当时就感觉不对劲,按凤怀城的想法,要杀这假货,必然是要路上动手,怎么会人到了地方才下杀手呢
于是肃王连忙派人去一探究竟,在得知景阳侯的些许反常行为后,连忙带着云娘来到了景阳。
三日后。
景阳侯府收到了一封拜帖,来人并未通告姓名,只是拿出一个匣子,让守门侍卫交给景阳侯,说景阳侯一看便知。
侍卫疑惑的看着来人,当着他的面打开匣子,却是个纸糊的风车。见匣子里的东西并无威胁,于是侍卫便将东西呈到了凤宿面前。
凤宿掀开匣子的那一刹,内心无比震惊。
薛朗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风车年代久远,彩纸薄如蝉翼,轻飘飘的黏在竹篾上,脆弱的好像一触即碎似的。
凤宿看了眼外面,确定没有人,才喃喃道“我小时候,有一年过年皇叔从肃州回来,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人做了个风车。”
凤宿轻轻拈起风车,举起来,阳光透过彩纸照射下来,投洒下五彩斑斓的彩光。
“天蚕丝纸,这确实是当年皇叔给我做的那一个了。”凤宿道。
薛朗语气古怪道“这么小的事你都记得清。”
确实,依照凤宿的性子,一个无关重要的人给他送了个小礼物这种事情,他肯定转头就忘,怎么会记这么多年。
凤宿道“因为我转头就把风车给扔了,被皇叔抓了个现行。”
薛朗“”
凤宿笑了起来,“然后皇叔亲自把风车拿到安乐殿,问我为什么要扔,我当时嫌丑,随手一扔,哪能想到会被皇叔给发现,尴尬的要死。”
薛朗“”
薛朗无语“一个风车而已,你拿回去又不占地方。”
凤宿“嗨,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凤宿将风筝放回匣子,盖上,“我当时尴尬的要死,正想借口呢,皇叔就拿着风车,在我那嚷嚷了半天,说我就算现在想要,也不给我了,就抱着风车走了。”
薛朗“”
凤宿弯起眼笑了,“说起来,我这皇叔也是个妙人,小时候觉得他古怪,现在觉得倒是蛮有意思。”
薛朗心说拉倒吧。
凤宿幼时只见过肃王一面,因为肃王大部分时候都在游山玩水,要么就是待在肃州的封地,只有那一年来了次京城,后来就再没来过,要说到叔侄交情,几乎是没有的。
为何肃王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来,而且不直接表明身份,反倒偷偷摸摸的派人将风筝拿给自己难道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肃王来了景阳
一刻钟后,侍卫请来人进去。
肃王一进府就开始东张西望,活像刚进城的,嘴里不住的夸赞,这个假山好,那个楼阁修得妙,侍卫听得一头雾水。
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凤宿和薛朗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凤宿逢人先带三分笑,他幼时虽然只见过肃王一面,但肃王与父皇长得极像,是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肃王眼睛一亮,“哎呀。”了一声,奔过来就要搂凤宿,“许久未见小宿,长高了。”
侍卫目瞪口呆,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叫景阳侯小宿
凤宿打了个手势,示意侍卫退下,薛朗道“侯爷请您到正厅坐。”
肃王喜不自胜,连连道“好、好,第一次来小宿这儿,没带什么见面礼,小宿不要怪罪才好。”
凤宿摆摆手示意不用,心道那个风车已经是一份够令人惊吓的大礼了。
到了正厅,几人落座,婢女摆上热茶,肃王才道“景阳比起京城颇为冷清了些,小宿可还住得惯”
凤宿颔首,开始打手势,薛朗道“侯爷问您路上可通顺”
肃王笑呵呵道“甚好,甚好。”
凤宿表情温和,接着打手势,薛朗又道“侯爷说,因为您事先没有通知您要来景阳之事,是以准备仓促,礼数不周望您见谅。”
肃王笑呵呵道“无妨,无妨。”
凤宿“”他明明是问肃王为何要来景阳
大厅装潢精致,摆设一应俱全,肃王四下打量一番,随口道“本王云游四海,恰好路过景阳,就来小宿这里看看你这太冷清,得多买些下人,这么大宅子呢,就这么几个人哪行。”
路过凤宿微微挑眉。
肃王笑嘻嘻道“本王来景阳这一路可听说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小宿如今厉害啦,都能指挥人守城啦,我看这些百姓都在夸你,想来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知道,倒是肯定会好好赏赐一番。”
凤怀城要是知道,怕是得气得吐血,凤宿心道。
凤宿打了几个手势,薛朗表情微微一变,凤宿抬起眼看向薛朗,眼里全是戏谑的笑意,示意薛朗快说。
凤宿手势的意思是,守城的事情全是薛朗的功劳,自己就是个在旁边看戏的。
薛朗握拳干咳一声,顿了片刻,表情严肃一本正经道“侯爷说,这些都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夸赞。”
凤宿“”
肃王哈哈笑了起来,“举手之劳,确实,百姓有难,我们怎能不出手相助这样才是大丈夫行径。”
很快,肃王又将他广阔的思维拉了回来,“上次在宴会上见到时,小宿看起来万分憔悴,如今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精神气。”
什么宴会凤宿不动声色,端坐在椅上,淡定的回望向肃王,露出模棱两可的微笑。
肃王叹息了一声,“去年宴会时候的小宿,看起来跟小时候可一点都不一样,本王差点以为认错了人可是今天再一看,确实是小宿,也确实是本王的亲侄儿没错了。”
凤宿面色平静地打着手势,薛朗道“侯爷说,前两年重病,神志不大清楚,是以憔悴了很多,所幸这两年身体好些了,这才来了封地。”
肃王笑吟吟的,好似只是随口一说,“身体好了就好,本王还以为,是有什么奸佞之徒冒充了小宿。”
☆、44.邀约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凤宿面上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疑惑, 颇有些不解的望着肃王,好似在问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肃王淡笑不语, 反而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 “洞庭碧螺春好茶。”
厅中一时寂静无声, 三人各怀心事。凤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很显然, 肃王已经猜出来以前在宫中的那个凤宿是个假货,他为何会突然来到景阳又为何突然开口试探
难道肃王是凤怀城派来试探他的可是好像没有必要,且不说闲云野鹤的肃王会不会为凤怀城办事,单说凤怀城命肃王来试探自己是否是真正的凤宿这件事, 就有些大费周章多此一举了。
如此一来, 肃王八成不是凤怀城派来的。
凤宿见过假货一面,确实与他截然不同, 但是因为两人长相相似, 再加上之前“三殿下”生了重病的传闻,一般人都不会往三殿下被人暗中调包这方面想。
那么肃王是如何猜出来这些的并且自己将那假货代替, 来到景阳不久,肃王就紧随而至
越是细想就越让人心里发寒。
从凤怀城逼宫,到自己流亡,这一系列事的原委始末, 肃王究竟知道多少他又想做什么
而薛朗面上虽无表情, 但心中也已经有些微震惊, 因为前世的时候, 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位肃王,是在被凤首扁去边关之后,听闻了肃王谋反的消息,在这之前,肃王好像跟凤宿也没有过联系。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他改变了事情原来的轨迹,所以后续发展也不一样,导致肃王提前出现了么
然而肃王不说话,凤宿也不说话,场面一时寂静万分。
那厢肃王喝完茶,才缓缓开口,笑吟吟道“想来陛下过不了几日便会知道小宿在景阳的所作所为了,小宿可有何对策”
凤宿看了薛朗一眼,薛朗立即会意道“侯爷说,陛下对他极好,为何要有对策”
凤宿点点头,并用疑惑的目光朝肃王看去。
面对凤宿一直装傻的行为,肃王也不恼怒,只是呵呵一笑,道“也是侯爷和陛下兄弟情深,陛下自然不会把你怎么着,是吧小宿。”
说着肃王幽幽叹了口气,好似只是长辈对后辈的担忧一般,道“本王来景阳也只是担忧小宿,既然小宿依然安泰,那本王就先走了。”
肃王是来帮他的
凤宿连忙打手势,薛朗道“王爷请留步,侯爷说您既然来了,不如在府中住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