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亡人(125)
恶鬼被吃了,盛宴厦还担心这件事被他师父发现,结果却是师父根本就不记得给他的是什么级别的鬼,见小鬼身上有明道观的气息,就以为那是出自他明道观的鬼,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有盛宴厦知道,小鬼是因为吃了那只恶鬼才会让师父觉得有熟悉的气息。
至此,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暂时养着这只小鬼。
直到鼎盛酒店事件,他遇到闻吟寒,小鬼告诉他,他要找的命格相近之人就是这个人。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事。
“生辰八字和换命的法子都是计远行告诉我们的。”
闻吟寒垂着眼沉思。
盛家、舒家、季凉茵季闫兄妹,这些事的背后都藏有计远行的影子,甚至是废弃工厂的鬼市,说是活人牵头,那大概率可能也是他,还有其中流淌着杀人用的黑水河,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道观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
盛宴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变化:“我能说的,都说完了。”
“最后一个问题,”闻吟寒抬眼,“你凭什么相信计远行提出换命?”
盛宴厦眼睛往上看,似乎是在回想:“他当初跟我们说,他自己换命活下来的。”
闻吟寒手一顿,脸色蓦地沉下。
“怎么了?”盛宴厦不由得瑟缩。
土豆也察觉到闻吟寒此刻的异常,它用脑袋去拱他:“主人,你怎么了?”
盛宴厦要和自己换命,闻吟寒不能理解,因为他清楚,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而计远行却去哄骗对方,还能拿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生辰八字,这说明他与计远行之间的恩怨,不会是近段时间才结下。
追溯以往,那只害死他妈妈的鬼煞,以及那日出现在殡仪馆的半人半鬼,计远行的踪迹似乎一直都存在,只是他没有将其串联起来。
然后就是南贺槿。
他曾说,自己身死,也是被人换命所致,而计远行和盛宴厦说的,他自己就是通过换命才活到现在。
还有昨天那句“他现在在我身体里,我把他吃了”。
闻吟寒呼吸凝滞。
所以,当年那只鬼煞是计远行,跟着他出现在殡仪馆的半人半鬼也是计远行,如今操控纸人的,是活人计远行。
他通过窃取南贺槿的寿命,一步步把自己从一只鬼活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如今,还想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付他闻吟寒。
闻吟寒死死捏着手机。
土豆站起来,扒在他身上,轻声细语地问道:“主人,主人,你到底怎么了啊?”
几个呼吸过后,闻吟寒卸下手上力道,揉了揉土豆的脑袋:“没事。”
他站起身。
“希望给你的教训足够警醒你。”
真就如他所言,闻吟寒没有再去和盛宴厦计较那么多,姜云那边他也不打算去看了,毕竟等她醒来,盛宴厦会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对方,姜云只要放聪明一点,不要再惹是生非,他们后续,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走出医院,闻吟寒茫然了一会儿,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干什么。
如果是南贺槿的话,那他也不用担心生辰八字会落到其他人手中,只是计远行……
撑着伞,闻吟寒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背。
换命对他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偶尔精神恍惚不成问题,但如果真的去找到计远行,到时候打起来,这问题就足以致命了。
自己对计远行行踪的掌握也是时有时无,不过他此刻竟然还没有离开烟海市,也不知是真的不怕他,还是在暗自策划着什么。
雨水沿着伞边坠下,溅落在地,雨势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估计雨伞都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这边没有出租车会来,就算是想用手机叫车,也得多走几步。
一辆低调的黑色汽车停在他面前,窗户慢慢放下,露出盛宴泽的脸。
“闻大师。”
闻吟寒看他:“有事?”
“你是来看望宴厦的吗?”
“不是,”闻吟寒压低伞,让雨水顺着滑进车内,滴在盛宴泽脸上,“我是来咒他死的。”
盛宴泽:“……”
闻吟寒把土豆往上颠了颠,以防它掉下去,瞥了一眼狼狈的盛宴泽,闻吟寒顿觉心情愉悦起来,礼貌地跟他告别:“再见。”
这人发什么疯啊?!
盛宴泽糟心地抹了一把脸,把车开进了医院地下车库。
为了不让闻吟寒太过辛苦,土豆努力把自己挂在他肩膀上,摇摇晃晃地看着雨中朦胧的街景:“主人,那只大鬼去哪里啦?”
闻吟寒避开前面的一个水坑。
“挣钱去了。”
土豆茫然:“啊?”
低笑两声,闻吟寒告诉它:“他受伤了,怕我们担心,所以把自己藏起来了。”
“受伤?”土豆有些担心,“是有人想害他吗?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个坏人?”
“不是……”
闻吟寒忽然停下。
土豆还在等主人给自己解释,结果等了这么一会儿,主人就说了两个字,而且还站着不动了,它抬头去看:“主人?”
“嘘。”
闻吟寒偏头,去遮住它的眼睛:“乖乖趴好,别乱动。”
土豆觉得后背有些凉,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一样,它心痒痒想回头去看,但又听着闻吟寒的话,纠结万分。
堵在闻吟寒前路的是一面两人高的椭圆铜镜,铜镜之中,清晰印出他打着伞的模样,只是其中的人,浑身鲜血,像是刚被扒皮抽筋一般,鲜红的肌理裸露在外,雨水从破烂的伞中落下,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血水蔓延出去,像是要将整片区域全部染红。
而他怀中的土豆,雪白的毛不见了,干瘪的身体是令人作呕的干柴色,其上布满了肿胀的水泡,爆开之后,流出黑色的脓水。
闻吟寒挪开眼,实在丑得触目惊心。
他抬脚,从铜镜旁边绕过去,但望不到尽头的雨幕之中,冷清寂寥的街道错综复杂,这里已经不是他熟知的烟海市了。
越往前走,街道两旁的墙壁墙皮开始剥落,路灯滋滋闪烁两下,随后即是彻底的黑暗,数不清的杂草挤破水泥路面,从刚开始零星几处,到彻底占据整个路面,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水泥点子溅在闻吟寒的裤脚,他忍不住皱起眉。
“主人,有个超大的镜子一直跟着我们。”
闻吟寒嗯了一声:“是镜鬼,不用管。”
“可是……”土豆的声音微微发抖,“除了这个镜子,周围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它们长得好恶心啊。”
环视一圈,四周的环境已经彻底变了,没有熟悉的现代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木制的低矮房屋,鳞次栉比,脚下的路也成了泥路,上面的杂草像是被贱踩多年,紧紧帖服着地面,再去看路灯,明明暗暗的光源是从红色的灯笼中发出的,它们被穿在一根线上,从这头挂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低矮房屋的门紧闭着,只从窗户中透出些许微弱的光,少有几家是没有亮的,纸糊的窗户被打开一条小小的缝,似乎有一双双同样黑色的眼睛从中注视着街道上路过的人。
而道路两侧,原本属于城市的统一洁白墙壁成了破旧的烂墙根,高低不平,露出其下已然松松垮垮的泥沙。
前方的天空被厚重的黑云笼罩着,让人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闻吟寒拿出手机,是十一点半。
等了一会儿,屏幕上的数字没有发生变化,时间凝固,已经失去了意义。
土豆告诉闻吟寒,那个镜子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闻吟寒回头去看,果不其然,现在他们和镜子之间距离不足两米,他停下,那镜子也停下。
相对静止。
闻吟寒看着镜子之中惨不忍睹的自己,想得却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了这副模样,那南贺槿还会说出喜欢他这样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