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亡人(162)
也因为看得太清楚,让闻吟寒觉得稍稍有些不适。
他高举手中的金钱剑,而后挥下,将鬼的两只手臂齐齐斩断。
当然,闻吟寒也没忘及时躲开,免得被臭泥溅一身。
痛失双臂,那鬼又开始嗷嗷叫,犹如魔音入耳,从见到这玩意儿开始,闻吟寒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从砸在地上的讲桌里找出一张擦黑板的抹布,再跳上课桌,靠近那哀嚎不断的鬼,然后用金钱剑把抹布塞进了这家伙的嘴里。
“唔唔唔……”
没有手,鬼拿不出口中抹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很好,闻吟寒很满意。
比划了这只鬼脖子的厚度,他在考虑能不能一刀给他结果了,然而一阵莫名的眩晕忽然袭来,闻吟寒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从桌子上跌落下去。
甩甩脑袋,闻吟寒不得不选择暂时坐在桌上,以此来缓解发昏的脑袋,但越是这样,眼前的景色越是模糊,甚至那一动不动的鬼东西都多了重影,映在闻吟寒瞳孔中,影影绰绰,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眼皮也是越来越重,他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一瞬间的清醒让他看清了此刻的教室内发生了什么。
一个白脸红唇的纸人,站在那只鬼的脑袋上,阴恻恻的眼盯着他,充满恶意的笑,像是奸计得逞。
闻吟寒在彻底闭上眼的那一刻,忽然想到,如果就这样摔到地上,肯定会被疼醒吧,毕竟这课桌也挺高的。
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或许只是短短两秒,也或许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他终于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又过了好一会儿,周边的景色终于具象起来。
太过熟悉,让闻吟寒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这里居然是他小时候住的房间,他坐在床上,盖着已然陈旧的被褥,头顶的风扇吱呀呀的转着,送下凉风,窗外知了的叫声,还有路人的吆喝……
闻吟寒眼中满是迷茫,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属于儿童的稚嫩手臂,摸上脸颊,入手处也是肉乎乎的软肉。
衣服也变了模样,想来手机应该是没了。
他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扑腾着小短腿,跳到地上,去找桌上的镜子——他印象中,妈妈闻凉月在他书桌的抽屉里放了一个小镜子。
拉开抽屉,闻吟寒从里面拿出镜子,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应该是六七岁的时候。
确定之后,闻吟寒并没有把镜子放回去,而是放进了裤兜里,想着如果等会儿遇到什么东西,是人是鬼,都可以拿来当武器。
“寒寒?”
有人打开了房间的门,闻吟寒顺着声音看过去,进来的是年轻时候的闻凉月,一身时尚打扮,头发烫成波浪模样,还化了妆,这样精致的人,此刻却有些慌乱。
她看到闻吟寒站在书桌旁,快步走过去将他一把抱了起来,“不舒服就乖乖在床上躺着,我给老师请过假了,今天就不去上课了。”
闻吟寒不动声色地抓着她的袖子,任由这个人将自己放回床上,眼中还满是关心,像是真把他当儿子了一样。
摸了摸两人的额头,对比了体温,确定闻吟寒没有发烧之后,闻凉月松了口气:“叫你别去河边玩,就是不听话。”
河边?
回想了一阵,闻吟寒记起来这是他六岁时候,在碎银河边上看到一具漂浮的无名尸体,被魇住了,直不楞登就往河里跳,也还好闻凉月水性不错,跟着跳下去,将他救了起来。
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在家休息到现在。
闻凉月今天有工作,但心里还是放不下独自在家的闻吟寒,所以一下班,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见闻吟寒一直不说话,闻凉月就以为他没从溺水的恐惧中完全恢复过来,心疼不已:“饿不饿?妈妈去给你做饭。”
她这么问,闻吟寒就顺着感受了一下自己饿不饿,答案是饿了,饿得还有些厉害,他诚实点头。
“你这小子,”闻凉月拍拍他的头,“就知道吃了。”
小小的男孩仰着头傻笑。
闻吟寒:“……”他真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居然能笑得这样憨,而且在有一个二十岁的成年男性灵魂在体内的时候,还能笑得这么憨,真是,不知该作何评价。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难听的叫骂,那是大门的方向。
闻凉月脸上的笑顿时变得僵硬无比,但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在安慰过“恹恹”躺在床上的闻吟寒之后,她起身出房间去给砸门叫骂的段永开门。
闻吟寒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他明显是处于一个幻境之中,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离开的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闻凉月离开之后,闻吟寒也跟着下了床,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段永估计又喝了酒,一进门就开始吵嚷,让闻凉月给他拿拖鞋,还要立刻给他做饭,闻凉月怕吵到邻居,赶紧让他小声一点。
“我他妈说话也有错是不是?!”
段永怒吼,紧接着就是酒瓶子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闻吟寒用双手拧开门锁,来到客厅,刚好见到段永高举着手,下一秒就要落在闻凉月脸上。
闻吟寒随手推了一个重物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成功吸引了客厅两个大人的注意力。
当着孩子的面,段永多多少少还是会收敛一些,没有真的把这巴掌打下去,他翻了个白眼,转身瘫坐在沙发上,让闻凉月赶紧去做饭。
闻凉月怕段永会给闻吟寒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赶紧过去抱起他,轻声问他:“你怎么出来?不是答应妈妈乖乖在床上躺着吗?”
“我……”闻吟寒顿了顿,花了片刻功夫才接受了现在奶声奶气的自己,“我一个人,害怕。”
这时候的闻凉月已经隐隐有些相信自己的孩子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听到他这么说,陡然变得紧张起来,抱着他去了厨房,谨慎地关上门之后,才开口:“你是不是又见到那些东西了?”
小小的闻吟寒总是喜欢用双手抱着妈妈的脖子,但现在的他,还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只是虚虚拽住对方的衣服,而后怯生生点头。
闻凉月抚摸过他的眼睛,叹气:“别怕,明天妈妈不上班,我带你去清泉寺看看。”
听到清泉寺三个字,闻吟寒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已经过去的童时期,闻凉月带他去清泉寺的时间应该是他七岁之后,而不是现在。
时间提前了一年,也就是说,他可能不会和闻凉月在公墓遇见还是鬼的计远行,那之后的一系列事也就不会发生。
思索了一会儿,闻吟寒觉得可以试探一下,于是朝闻凉月说道:“妈妈,你和那个人离婚好不好?”
或许是惊讶于能从一个六岁孩子口中听到“离婚”这样的字样,闻凉月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直到闻吟寒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扯了一抹笑略带苦涩的笑:“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叫离婚吗?”
“我知道,”那双属于孩童的明亮双眼认真地看着她,“你现在不快乐,为什么不离婚?”
这也是闻吟寒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搞明白的问题,今天借着这样一个机会,他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闻凉月似乎是意识到今天的闻吟寒有太多不同以往的地方,说话方式都成熟了不少,这让她忍不住有些疑虑。
“傻孩子,我离婚了,你就没有爸爸了。”
但最终,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一个在二十岁的闻吟寒看起来,有些荒唐,又太过无奈的理由。
“我不需要爸爸,”他借着六岁自己的口,告诉闻凉月,“如果有他才是不幸福与不快乐的原因,那为什么还要委曲求全?”
“没有他,我和妈妈一样可以活的很好,妈妈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