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80)
屏幕再度变黑,封净顿时失望,抿唇,声音闷了几度:“我知道。”
写小说的读书都很杂,封净前几年去湘西采风时还了解过巫蛊一道。知道苗秋儿要搞事,他这段时间也有意钻研过。
所谓“挑气蛊”,其实是更负盛名的挑生蛊的衍生,《夷坚志》描述此蛊的下蛊方法:“中夜扣门呼之,候其在内应答,语言相闻……日久,腹皮薄如纸,窥见心肺……”
原本封净还想不通彭徵丽那晚趴在郑岩玺门口吹气是做什么,看到郑岩玺肚皮上的异常,忽然就能串在一起了。
他顺便就把见闻讲了出来,道:“就是不晓得彭徵丽是什么情况。”
郑岩玺表情惊疑不定:“难道姓彭的是那个什么苗季节变的?”
“苗秋儿,不是苗季节。”宋怀然平静道,“彭徵丽是苗秋儿传蛊的媒介,大概是机缘巧合,她从彭徵丽处得到了你的信息,由于自己行路艰难,所以借对方的手来给你下蛊——问也没用,彭徵丽想必是被蒙在鼓里的。”
郑岩玺垮着个脸:“大仙,那我怎么办?我感觉肚子越来越胀了,好像腹肌都变薄了——封净你摸摸看是不是?”
封净:“你确定吗?我这一拳摸下去,你的纸皮肚子可能会爆。”
郑岩玺:“……我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
封净:“我也是认真的。”
郑岩玺:“……”Fine。
“下一步干什么?”封净问道。
宋怀然沉吟片刻:“烧水,滚蛋。”
郑岩玺慌了:“哎哎哎,等等大仙儿,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不是你理解的滚蛋,”封净补充道,抛了个熟鸡蛋过去,“衣服脱了,用蛋在身上滚一圈儿。”
电话那头的宋怀然嗯了声。
郑岩玺恍然大悟,刷地解开浴袍,露出精壮结实的肉体。
“内裤脱吗?”郑岩玺手指勾住边缘弹了弹,啪的一声。
封净满脸黑线:“不用。”
他转身拿来热水壶烧水,等水开了郑岩玺也用蛋在身上滚了好几圈,他殷切地把蛋递过去。
“封净,”宋怀然双目紧闭,突然开口,“你先用中指滴一滴血进去——别碰用过的蛋。”
没有多的刀了,封净咬破中指先放血,含在嘴里模糊道:“自己丢进去。”
郑岩玺无所谓地耸肩,就在鸡蛋噗通入水的瞬间,热水壶竟然嘭一声炸了!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宋怀然头发瞬间暴涨,他睁开双目,眸内金光大盛!
更为遥远的崇山峻岭内,一间废弃瓦房里发出凄厉惨叫,苗秋儿面色惨白跪倒在地,哇地喷出一口黑血。
血液溅到地上滋啦直冒白烟,无数细小虫卵挣扎扭动,不多时便化作脓水。
耳朵上的小黑蛇探出头,蛇信舐去其下巴蜿蜒血迹,担忧地蹭了蹭脸颊。
苗秋儿把小黑蛇扯下来揣进怀里,回头,冷冷看向门外悬浮半空、盘膝而坐的长发男子。
模样虚幻,不是真身。
苗秋儿扶着破桌站起来,腰间铜铃发出泠泠脆响。
“又是道士。”苗秋儿嗤笑,食中二指抵在唇间,吹了道语调婉转的口哨。
宋怀然身旁的竹林剧烈摇动,突然间齐齐瘫软,宛如蛇潮自四面八方往他袭来!
宋怀然抬手掐诀:“止。”
无形气浪瞬间以他为圆心铺开,竹身硬生生卡在半空,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一根接一根咔咔炸裂!
宋怀然比出剑指,漫天竹条瞬间绷直,一截截断裂上浮,密密麻麻遮天蔽月。
“去。”宋怀然启唇推掌。
苗秋儿走出老宅,看着深岭上方凭空出现的漫天竹剑,歪了歪头,勾唇轻笑。
“既然无聊,就陪你玩玩。”
她抬手,咬破手掌,伤口冒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白雾,一团团凝聚成半透明人影,男女老少尽皆古装,面色凄苦迷茫,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山野。
宋怀然动作微滞。
层层叠叠的魂魄挡在苗秋儿面前,筑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鬼墙肉盾,直面箭雨。
苗秋儿笑得天真又残忍,朝虚空挥了挥手,在月光下转身走入密林。
宋怀然抿唇,看着那数以万计的、无辜惨死在千年前屠城浩劫里的安滇百姓魂魄,轻轻阖眼,收起剑指。
狂风刮过,无数竹箭在夜空抖了抖,化作青烟弥散天地。
第64章 事出有因
视频没有挂断,封净听到宋怀然那边传来阵阵刀剑破空声。他实在担心,连叫了好几次都不得回应,脸色愈发难看,甚至切出页面翻起了秦怀枝的电话。
消息还没发出去,突然听到宋怀然咳嗽一声:“我没事。”
悬在胸口的石头落了地,封净皱眉:“你那边刚刚什么动静?”
他切换回视频界面,还是一片漆黑。
宋怀然言简意赅:“跟苗秋儿过了一招。”
封净:“你受伤了吗?”
“没……不过苗秋儿被蛊反噬,应该会休养一段时间,然后亲自来找他。”
那个他自然就是郑岩玺了,大导演脸色惨白:“那咋办啊……要不我回法国躲躲?一千多年钱的僵尸没有护照,应该不能追出国吧?”
这戏他是导不下去了,为挣几个臭钱,把命搭上不值得。
“没用的。”宋怀然又咳了一声,“她杀孽太重,再草菅人命会召天谴。但不吸食人血她……”
说到这里宋怀然顿了顿:“你的祖上与苗秋儿有血海深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她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郑岩玺听得人都麻了。
宋怀然让封净握住手机屏幕,后者照做,突然感觉掌心多了什么,移开一看,是两粒褐色药丸。
“让郑岩玺和彭徵丽各吃一粒,”宋怀然道,“可消蛊毒。”
封净递过去一粒,郑岩玺不疑有他直接吞下,效果立竿见影。
他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肚皮,忍不住问:“大仙儿,再给点儿辟邪的吧,万一苗季节又找上我了怎么办?”
宋怀然淡淡道:“放心,在她来之前,我会先到的。”
封净突然道:“你要下山了吗?”
宋怀然嗯了声:“你先跟在郑岩玺身边,等着我。”
封净说好,刚想问对方一直咳嗽是不是生病了,通话就毫无预兆地被挂断。
他看着屏幕愣了几秒。
郑岩玺穿上浴袍,摸着下巴打量封净。
“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他好奇地问。
封净收起手机,表情平静:“快了。”
郑岩玺:“……”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快了”是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太好懂,封净转身往门口走,语气很随意。
“准备追个人,等追到了就是。”
郑岩玺本能地追问;“追不到呢?”
封净拧开门把手,声音平淡而笃定:“会追到的。”
不妄山越来越冷了。
宋怀然放下手机,抬手一团掌心焰掸入挂在树梢的琉璃灯盏。
不甚明亮的火光铺开,照亮了宋怀然面前的无字墓碑,其后土地是被挖开的,露出十来个碎裂的彭尸罐,以及中央一具小小的、画满符文的无头骸骨。
宋怀然垂眼看了会儿,将膝上那颗颅骨放进去。
松手时脚踝忽然一紧,宋怀然低头,见骸骨的手掌紧紧攥在上面。
“封……净……”骷髅咔咔转动,空洞的眼眶朝着他,“我要……封……净……”
宋怀然面不改色,屈身掰断一小节指骨,随即抬脚将骨掌踹了下去。
骷髅架子还在执着地呢喃封净的名字,声音嘶哑稚嫩。宋怀然收起指骨,取下琉璃灯盏,行走时衣袍下摆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