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9)
狭长的走廊挤满了人,赵彦绪带着奉寅大师和其他四个道袍人立在最前面。
封净原本是和宋怀然并排站在中间,可在林琪推开门时,宋怀然突然伸手拦了他一把,自己上前半步挡在前方。
“不要靠得太近。”他低声道。
封净还没来得及问,一股湿寒阴风从门里迎面刮来,令人毛骨悚然。
封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稳了稳心神,跟在宋怀然后面慢慢跨进门。
第6章 江湖经验
卧室铺着厚重地毯,众人鱼贯而入也没发出声响。里面一片漆黑,林琪轻轻摁亮壁灯。
“婉婉现在很容易受惊……请各位尽量小声。”林琪语气带着歉意。
透过那暖黄微光,封净终于看清了屋内陈设——简单得令人发指,偌大个房间除了床什么家具都没有。
深黑色的窗帘严丝合缝,挡住了外界的光。床上的女人穿着睡衣,手腕脚踝都套在内里加绒的铁手铐里,长长的锁链一直蔓延到四个床脚。
女人披头散发沉睡着,嘴上套着止咬器,完全看不清脸。
“她一清醒就会自残,上周咬到舌头把我吓坏了,但不能一直打镇定,实在是……没有办法,让各位见笑了。”林琪苦涩道,他的眼皮浮肿,还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房间温度很低,几近寒冬腊月,封净看了眼空调——竟然显示的27度。
宋怀然盯着没贴墙纸的墙角出神,许老先生皱着眉,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于是奉寅大师率先靠近床边,这人面黄肌瘦,没有半点仙风道骨,走动时道袍曳地。
就在奉寅大师俯身去看时,原本安躺的周昕婉突然暴起,额头狠狠撞在大师鼻梁处,听得一声惨叫,大师掩面连连后退,指缝里流出血来。
赵彦绪大惊失色,忙上前去扶。
“这大师感觉有点儿菜呢……”赵祁小声说。
封净眉心微敛,看向床上的周昕婉,林颐形容的“发疯”真是半点没夸张,她在床上剧烈挣扎,铁链哗哗作响,嘴角涎水流得到处都是,像头濒死的野兽凶狠地盯着众人。
林琪面露不忍,向前几步欲安抚,奉寅大师却拦住他。
他擦去鼻下血迹:“后退,有恶鬼附了尊夫人的身,我来处理。”
说话时从怀里摸出一张湿漉漉的黄符纸,念叨着啪一下贴周昕婉脑门上,掌根抵着符脚贴在周昕婉尖削下巴处,嘴里唱戏般念叨着什么。
他看着瘦小,力气却出人意料的大,周昕婉被他摁了一会儿,竟真的安静下来,又陷入沉睡。
……真有鬼吗?封净忍不住看了宋怀然一眼,对方很快感受到,大概是误会了,凑到封净耳边用气音道。
“不用担心,有我在。”
宋怀然是个没有距离——或者说没有分寸感的人,动不动凑得很近。封净被他说话的气流带得头皮酥麻,皱眉往旁挪了半步。
奉寅大师一发话,他带来那四个高大随从立刻风风火火把他们带来的方桌搬进了屋,摆出香炉符纸桃木剑,设了个坛。
架势很足,在奉寅大师点燃三根香时,屋内突然起了一阵怪风,吹得窗帘狂乱飞舞,露出紧闭的磨砂玻璃。
只见奉寅大师手持桃木剑,脚踏天罡步,将空白黄表纸贴满床头那面墙,端起一碗水又拜又唱,复去到墙前,含住一口朝墙面喷吐。
“卧槽……卧槽!”赵祁的语气惊骇,他看到那面墙的黄符纸在沾上大仙口水后,骤然变得鲜红,宛如刚被血泡过一样。
在一片哗然里,他忙捅封净:“你看到没有?”
封净没做声,想起之前写作了解到的一些江湖手段,薄唇几乎抿成线。
他再看宋怀然,对方脸上似笑非笑;又去看许老头,后者眼里出现了明显厌恶。
奉寅大师没有关注众人迥异的反应,依旧挥舞着手里的桃木剑,看起来就像是跟空气斗智斗勇。突然他用剑尖挑起一张黄表纸,提剑往墙上狠狠一刺,那个方向立刻传出一道尖细婴啼。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奉寅大师用符纸裹住桃木剑身,自下而上狠狠一捋,那符纸竟就自燃起来,火星落了满地。
贴着的符纸上的红色开始退散,奉寅大师做了个收剑的动作,煞有其事地冲众人点头:“恶鬼已被我斩杀。”
林琪焦急上前:“婉婉——”
“慢!”奉寅大师钳住他撕符的手,表情严肃,“尊夫人被恶鬼侵害,魂魄才被我召来,暂时无法苏醒。这道定魂符可为夫人固魂,三天之内不可摘下。”
说着取出个小小的白瓷瓶,倒出一粒花生大的丸药,煞有其事:“这是我师门秘制的安神丹,从现在开始,每日早晚十二点各喂夫人服用一粒,三日后摘符停药,保管夫人恢复如常。”
见他要将手里药丸塞进周昕婉嘴里,林琪踟蹰拦住:“大师,我爱人身体不太好,过敏源很多,方不方便问一下这药里都有什么?”
没等奉寅大师开口,许老头健步如飞冲过去,一把夺下那药和白瓷瓶,怒发冲冠:“啐!是什么?是迷药!这妮子吃三天就昏三天,醒来一切如常,届时这骗子早跑远了!”
奉寅大师脸色一变:“道友,休得胡言!”
许老先生声如洪钟:“你踏的是我茅山天罡七星步,却聚不起半分炁,分明是学个形势就出来招摇撞骗——你唤我一声道友,你倒说说自己师承何派,师从何人!”
奉寅辩解道:“天下道术一大通,门派何止千万!这天罡步虽出自茅山,可非你们茅山道士,就修不得吗?!”
许老先生冷笑,一把扯下周昕婉脸上那张湿漉漉的的符纸:“这符被你泡过迷药吧,你敢不敢用这符纸遮住自己口鼻?若是你昏了,是不是说明你身上也有鬼?”
奉寅却说符纸沾了鬼气,谁用都会缠身。
许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将那碗中剩水泼在桌面剩的黄表纸上,众目睽睽下那黄纸悉数变红。
“符纸泡过碱水,碗里的是姜黄水。就是贴你脑门喷水也变红,跟那鬼毫无关系!”他又举起那桃木剑,“一股硝石味,拿根烟来擦也能燃!”
然后他一把折断桃木剑,露出里面的电子设备:“刚刚那哭声是从这里来的吧?现在道士走天下寸步难行,就因为你这样招摇撞骗的畜生横行于世,败坏道风!”
暴躁老头一顿输出,把在场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奉寅最先反应过来,开始给自己找台阶:“同行相妒,你要污蔑我,我敬你年长不与你计较。撕了我的符,一会儿魂魄离体,你们自己收拾吧!我走了!”
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摇头叹气准备离开。
封净突然抬腿,抵在门框上拦住去路。
“大仙,走这么急做什么?”他眼皮低垂,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更强了,“我兄弟刚报了警,你要不去局坐坐?”
林颐握着手机鸡啄米般点头。
奉寅表情一变,朝身后使了个眼色,那四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假道人齐齐挥拳冲了上来。
封净才明白这几个壮汉原来是保镖,面不改色抬脚就踹,当即放倒一个;接着侧身躲开迎面而来的拳头,抱住对方头颅抬膝狠狠一顶,再放倒一个;顺势拎过昏死的作人肉沙包,避开拳脚后接连两个回身踢,把剩下二人踹到墙根倒地不起。
短短十来秒,封净完成了一挑四的壮举。奉寅吓得缩在墙角,封净却不看他,目光移向宋怀然,微微扬起下巴。
他露这手,留人是一方面,更多是想警告宋怀然——老子不好惹,识相离远点。
可是宋怀然和他明显不在一个频道,完全没有接收到封净的信号,甚至露出惊喜赞叹的表情,还鼓起了掌。
“你真厉害。”他竖起大拇指。
封净;“…………”
草,对牛弹琴。
那几个假道人被抓走,林父林母跟去善后,赵彦绪也没脸呆下去,屋子里的人瞬间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