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124)

　　亚当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飞行。木歌低下头，耳朵贴在了他的胸前。亚当的心跳强健有力，是他听到的、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他原本不该属于这儿，也不属于他。木歌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眼。
　　“木歌、木歌——”亚当忽然急促地呼唤他，“我们到了，你醒醒——”
　　木歌被他晃得一阵眩晕，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视野里黑漆漆的，咸腥的海风扑到脸上，让他渐渐听清了周围：除了雨，还有海浪的声音。他忽然从亚当怀里撑了起来：“是这里吗………？”
　　“是，就是这里，等我找一——”亚当的一句话没说完，翅膀就被密集的子弹击中，在空中明显抖了一下。
　　木歌急了起来，吼道：“放我下去！你别带我了——”
　　亚当的血液在他急速的扇翅下飞溅在空中，洒在了木歌脸上。木歌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忽然松开了挽着亚当脖颈的手。
　　没有了他的力量，亚当没能抱住他，木歌瞬间从空中掉落，速度快得像一块下落的石头。
　　亚当仿佛明白了他在做什么，在空中嘶吼了一声，进而用更快的速度向木歌下坠的方向俯冲。木歌一瞬间哭了出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亚当的双颊在极快的速度下变了形状，木歌能感受到他疯狂的、绝望的情绪。
　　“对不起啊…………”木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在这个短短的瞬间他除了看着亚当，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让他出生在亚当的世界吧，或许能再见着他。他忽然想起木凌和小离，没能一直守着妹妹，也不能再和小离再见了。
　　他活着的时候说过的话不能兑现，她们应该不会怪他。只是亚当，会不会以为他骗了他？……他说他们族群里的伴侣都会共死，他偏不想他一起死。他们原本就不配，如果能让一个永恒的生命一直记着他，是不是也算他永生了？
　　虽然狼狈了些，但是掉进海里的话，亚当也见不着他粉身碎骨的丑态——这实在比掉在地上脑浆迸裂好多了。
　　木歌的脑中飞快闪现过和亚当这些日子的片段，忽然向他伸出了手。他想再摸一摸那张脸，再抱一抱他。
　　“亚当…………”木歌再一次呼唤他的名字，闭上了双眼。
　　一阵猛烈的冲击让他的手臂失去了知觉，木歌瞬间张开了眼。这不是摔死的感觉——让人不能相信的是亚当徒手抓住了他。他的天使正扇动着翅膀，用尽全力拉着他往上飞。
　　木歌扭头看了一下海面：大概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到底是他的天使……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速度。木歌忽然笑了，他的手在最初的冲击下还有痛感，现在已经没有了。亚当靠他的意志拉着他的断手，再这么下去两人都会死的。
　　“回去养好伤，再过来接我。”木歌望着亚当说。
　　亚当提着他在空中并没能飞上去，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这点距离，你放手我也摔不死的，下边是水。”木歌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冷静和清晰：“记着你和我的承诺，要是回来了，在这儿等我。”
　　“我答应你，不会死的。”木歌望着被亚当紧扣住的手臂，一股暗红的血液正沿着亚当的手流到他身上。“以后我要靠你了——”木歌说完已经没了力气，强撑着不让他看出自己力竭。
　　亚当反光的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还不想放弃。
　　木歌听到空中又一次响起密集的开火声，绝望侵袭了大脑： 悬停在空中的亚当和他就是活靶子，他俩要在海里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忽然的坠落让木歌张大了眼：亚当的手掌还抓在他的手臂上，但是手腕以上已经没有了。
　　“走——”木歌用尽全力，朝空中断腕的亚当喊道。
　　【作者有话说】
　　明后天都更~


第126章 苏醒
　　木歌来不及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承受了出生以来最剧烈的疼痛，整个脊椎砸在了海面上。在昏死过去的前一秒，他的眼里仅有喷溅着血雾的亚当。
　　……
　　持久尖锐的疼痛让木歌在梦魇中几乎窒息。亚当在他眼前被一次又一次地射穿，最后无一例外地坠入海中。纯净的天蓝色海面瞬间染上艳丽的红，千疮百孔的恋人甚至没来得及闭上眼。
　　木歌疯了一样地大喊，却停留在空中无法下落，眼睁睁地看着亚当被海水吞没。
　　红色的羽毛飘在水面，随着海浪的起伏被打上沙滩。
　　“好大的羽毛呀——这是什么动物的毛？”沙滩上玩耍的小孩拾起一片飞羽，高高举起问她的母亲。
　　“这个妈妈也没见过呢，估计是什么鸟的吧。”
　　“鸟死了吗？羽毛上有血呢……”
　　“应该是吧……或许有猎人在附近。”
　　“妈妈，我能不能多捡一些羽毛回去？”
　　“你要带回去做标本吗？”女孩的母亲问道。
　　“嗯！”小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点点头回说。
　　“你们不要碰我的亚当——”木歌朝脚下的人大喊，愤怒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沙哑，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呜咽。母女俩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将海滩上的羽毛拾了厚厚一叠。
　　木歌想去追回那些羽毛，可在空中的他不管怎么跑都只能原地踏步。海面上忽然升起一个模糊的影子，朝着他飘过来的同时越来越清晰。——那是亚当。
　　亚当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已经没了翅膀，垂在身侧的手臂隐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甜甜喊了一声木歌。
　　木歌张开双臂，把笑着的亚当圈进怀里。他不敢相信亚当还活着，觉得他像极了一朵重生的白莲。
　　“木歌疼吗？”亚当抬起了左手，温柔地落在了木歌脸上。
　　木歌摇摇头，只是出神地看着他。亚当的脸忽然落下几滴泪，哭着道：“我好疼啊木歌，我是不是快死了？……你不要走——”
　　木歌的心乱成一团，慌着抱紧他：“不会的，你不是好好的吗？”
　　“可我没有手了，也没有翅膀——”亚当的右边袖口忽然变成了暗红色，红色的液体顺着衣衫往海面不断下落，雨似的淅淅沥沥。
　　一瞬间亚当的脸变成了惨白色，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重复着呼唤：“木歌、木歌……”
　　木歌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发现他的脸变得冰冷没有温度。
　　眨眼的工夫，亚当的身体碎成了一块又一块，从木歌的怀里掉落到海里。木歌脑子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溺水一般地剧烈咳嗽起来。
　　·
　　一道强光刺入眼帘，木歌觉得眼皮被人掀开，胃里不适得想呕吐。
　　“天哪，他醒了？！——”
　　一声尖细的女声过后，响起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房间里机器的电流声让木歌头痛欲裂——他浑身上下没有知觉，脑子里好像被人灌了铅一样沉。
　　忍过一阵钝痛之后，木歌缓缓撑开了眼皮。
　　他躺在ICU里，身上连接着各种导管和仪器。手和脚都被固定着，身下塞着一个和床一样宽的充气垫。木歌麻木地看了一会儿悬空的吊瓶，尝试着挪动手脚。
　　在大脑发出指令后十几秒，木歌发现他完全感知不到手指的任何反馈，他的身体好像根本不存在，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他又尝试了几次收紧手掌的操作，依旧和先前一样。
　　虽然是白天，木歌却觉得比黑夜更可怕。——他的身体是废了吗？
　　亚当呢……？亚当回去了吗？……木歌发现他和亚当间存在的感应也消失了。他是回到故乡，还是已经不在了？…………
　　木歌忽然想起他在怀里碎成肉块的片段，不自觉地开始流泪。
　　为什么他还活着呢？……像这样活着，比木凌的下场更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