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下(226)
殷无极攀在圣贤的颈间,幽幽吹了口气,笑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圣人,不问世事,只问风花雪月,唯有这样才算真呢。”
第420章 圣人临江
圣人议事, 殷无极向来回避。
他掩起门,转身回到书房中。机关鸟衔着一封绝密信件,停在桌上, 正是陆机从魔宫定期传来的。
他此次出门,对外说是闭关, 但陆机、萧珩、将夜等人都明白他真正的去向——仙门。
殷无极离宫之前,处理完一切后续, 情绪压抑到极致。他看似行止如常, 满身因果恶念却出卖了他。
魔宫近臣却一致认为,他几乎到极限了。
陛下是何等重情之人。经历如此巨变, 他还强撑着将魔宫重新带回正轨, 才隐隐有崩溃之兆。
拿定主意的是萧珩。他清楚,天底下唯有一个人救得了他。
萧珩说:“圣人正东巡,陛下的心魔,唯有求医于那一位。既然是盟友,圣人慈悲, 多半不会拒绝援手。依老子看, 不如劝陛下去仙门散散心, 总比闷在魔宫强, 这样迟早出问题。”
明明是商议他的事情,殷无极当时坐在帝位之上,眼神毫无焦点, 除却政事,他对什么都不关心。
但是,听见“圣人”一词,他突然有了些反应,向提议的萧珩看了一眼。
好似濒死的鸟雀, 突然振翅,透出一丝求生的渴望。
“……北渊一切如常,如此甚好。”
殷无极迅速看完政事密折,对需要他拿主意的几件事写下批示,让陆机去办。
他写下敕令,嘱咐群臣:“近日,天道异动,你等务必留意天灾,例如疫病、虫害、妖祸、河道泛滥乃至地动,提早备粮备荒。各地的古老封印,派专人去巡查一遍,尤其是古战场一带,加强看守。继续打击邪祟淫祀,破除腐朽愚昧习俗,对于妄图动用禁术召唤神降的,杀一儆百……”
“如察觉不对,不许隐瞒不报。第一时间传信,本座必然赶到。”
他折起信,塞回机关鸟腹部,施法,让其消失在原地。
不日,这封密折将秘密送回魔宫。
殷无极处理好政务,窝在书房里发呆。
他倚坐在太师椅上,玄袍逶迤于地,静静垂着眼。他多变活泼、爱笑爱闹的表象渐渐褪去,化作一座冰冷的雕塑。
帝君那一面,美则美矣,却过分神性,没有什么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圣人终于推门进屋。
他一进门,就看见殷无极孤身斜坐,夕阳泼在他的身上,却无法为他带来丝毫暖意。
永夜的寂寥冰冷,几乎把他淹没。
缠身的因果已经被超度大半,殷无极暂时脱离了那险象环生的局面,却依旧未能从过往中彻底解脱。或许永远也不会解脱。
此时,他如在静息模式,连情绪的开关都关上了。
那个喜欢鲜亮,活泼快乐、任性撒娇的漂亮情人,宛如阳光下融化的泡沫,似乎只在谢衍的面前存在过。
“别崖。”谢衍疾步走上前,强行打破了这种孤寂。
他把处在待机状态的小徒弟揽在怀里,轻抚着他柔顺的墨发,“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和为师说说?”
殷无极埋在他怀里,动了动,眼睫轻颤,“师尊回来了?”
他伸手揪住谢衍染着胭脂的衣襟。那股属于红尘的香,硬是搅散了清冷的水沉香,也把高高在上的圣人带回人间。
生机在渐渐被点亮,殷无极放松着紧绷的身躯,也在圣人圈着他的温暖臂弯里,重新变回正常的模样。
好似他一半的人格,都寄托在谢衍身上。
师尊若归来,他就开心快乐。他若离去,他就冰冷残缺。
如此离不开,他多么无药可救。
圣人忽的克制不住疼惜之情,低头,抵着他的额头,温言细语:“下回,我议事会再快一些,不让别崖一个人呆太久。”
殷无极对自己的异常没什么知觉,他奇怪于谢衍的突然焦虑,甚至还噗嗤一声乐了。
他笑着抬头,迎上半环着他的圣人,快乐地与他耳鬓厮磨,“本座又不是祸水,怎么教圣人连议事都不听了?恶疫临门,圣人肩上担着苍生呢,本座只是来逛逛,做个客而已,好得很呢,不必把精力都耗在本座身上……”
谢衍深深地望着他,箍着腰,死也不肯放手的模样。
“师尊?”殷无极又唤他一声。
“在我身边,你永远是安全的。”
谢衍掩住他的耳,漆眸决然,好似要把天外的阵阵雷鸣阻挡在外。
“别崖莫怕,师父会保护你。”白衣圣人安抚着他,言语温和,“一直,直到永远。”
殷无极忽的沉默了,他不知师尊为何提永远,却知道自己离永远差的远。
但是,圣人的承诺,总是会兑现的。
初期的掩盖与猜疑暂且揭过。谢衍布置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办着。
先前,白帝城中的消息封锁,变成了每日通报。修真家族与各大门派驻地开放,用以接纳病人。如果有修真者不慎染上,也不得隐瞒,须上报。
城中医馆由远道而来的药王谷一行接管,药王亲自主持会诊,联合道门中擅长医术的太素九针一脉,共同寻找解决之法。
疫病来自天外,化为雨落入水源与土壤。寻常生水不能再饮用了,水源需要净化。
种种要事,自然由圣人定夺。
谢衍看过传信,对着来听他命令的三相道:“白帝城外的江水,是沿途多座城池的命脉,已经有被污染的迹象,就会滋生不妙的东西。”
白帝城内的地下水,可以从井中投下净化的药剂,一遍又一遍地过筛,或许影响还会小些。
清江水的体量,若是被这恶疫侵染滋生,种下来自天外天的种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帝尊恹恹地坐在一侧,当个闲人,听谢衍陆续把任务布置给三相。
听说谢衍要去清江畔,他抬起眼眸,淡淡道:“圣人既然要动手,本座勉为其难,也跟去一趟。”
他看见三相瞥过来,似乎很诧异,于是底气不足地解释:“可不要误会,仙门和本座有什么关系?本座只是想去见识圣人手段,研究他的弱点……”
这只是欲盖弥彰。
先前在白帝塔下,三相亲眼见到这位前大师兄表面一副“圣人关我何事”的模样,实际从旁掠阵,保护师尊时,比谁都积极。
“帝尊浑身上下,就嘴最硬。”谢衍分派好任务,闻言,也是笑了。
“谁嘴硬了。”殷无极撇过头,不和他视线相对,“圣人尽拿本座开玩笑,本座要恼了。”
“可以和我去,不过,不能以魔君身份。”
谢衍也不避忌,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发旋,“为师在,用不着别崖出手。”
在这不对劲的气氛中,风飘凌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忽的想起那天。
几名道门修士散会后拦下他,战战兢兢问:“圣人是不是和夫人关系很好,蜜里调油?”
风飘凌问:“此话怎讲?”
那道友尴尬极了,支支吾吾道:“我似乎见到,圣人衣襟上有胭脂印子。”
风飘凌闻言,差点当场厥过去。
此时,他见师尊不避讳,不但整天把魔君带在身边,还用这样亲昵语气唤着“别崖”,哪里是纯洁的师徒了?
偌大修真界,哪家师徒会成双入对,甚至演戏时还戏称“前世情缘”的,这完全是怼着脸秀恩爱啊!
“风师兄,醒醒,别晕过去了。”白相卿忙接住摇摇晃晃的师兄。
他猛掐师兄人中,“现在人手不足,你现在不能晕倒!师弟可不帮你干活啊。”
沈游之听着师尊的叮嘱,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时隔一日,他再次见到了那位萍水相逢的道友。
只不过,不是在市井茶肆,而是在白帝城的议事厅。
“原来是道祖弟子。”绯衣少年抚摸着茶盏的杯口,心中却想,“道门剑神,叶轻舟……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