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67)
谢一坐下来,寇准已经阴沉着脸,禀报说:“陛下,大事不好,前线军报,辽军真的以保州为幌子,引军南下了!”
谢一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如此,辽军这次的目的就是潭州,而不是保州。
前线军报,辽军从有度出发,先攻击了保州,然后转而攻击其他区域,从定州到瀛洲,瀛洲打到祁州,从祁州又到翼州,迂回南下,一切都是幌子,目的就是长/驱/直/入,最后从翼州到洛州,从洛州越过天雄军,直逼潭州黄河以北的北城。
潭州可是开封的门户,如果北城被攻下,那么大宋的都城很快就要变成契丹人的都城了!
众臣一片哗然,之前信誓旦旦的陈尧叟也一脸震/惊死灰,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只能庆幸,陛下有先见之明,特意派兵去支援潭州,以至于潭州不可能被立刻攻下。
辽人南下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快马加鞭,不想多做停留,不想损失兵力,目的就是潭州,很明确,想要一举端掉大宋的老窝。
陈尧叟还有些不信,说:“这……陛下……可是辽人长/驱/直/入,他们……他们补给根本不足,怎么可能……不可能,如果咱们这个时候断了辽人的后路的话,辽人岂不是自取灭/亡?难道……难道还有什么后招?”
他这么一说,大家又害怕起来,纷纷的讨论着,脸色都非常苍白。
寇准主张派兵援助潭州,同时派兵去攻击辽人的后路,断他们的潦草,釜底抽薪解救开封。
陈尧叟却紧张的说:“但辽人若真有什么后招,那就是引军入瓮,该当如何是好?”
高琼拱手说:“陛下,卑将还查出,之前宫中失窃的聘礼,正在秘密的被送往岢岚。”
“岢岚?”
谢一皱了皱眉,他这些日子天天看军报,自然知道岢岚是哪里,岢岚是此次辽军南下北端的补给站,可以说,二十几万辽军,全都靠岢岚发粮支持,因为岢岚十分重要,所以此次南下的总指挥萧太后,特意在岢岚设置了一万五千的宫帐军。
正规宫帐军可是辽人的精锐,一万五千/人聚/集在一起,不是小数目,可谓是守卫森严,辽人要把金羽翼送到岢岚,如果真的抵达了岢岚,那么想要抢回来,那就难上加难了。
寇准主张断辽人后路,同时死守潭州,又说:“如今辽人南下,虽然气势很大,但是他们一直未能夺下/任何一州,且损失过万,我大宋虽然处于劣势,但是也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士气不足,陛下,臣恳/请陛下,越过黄河,鼓舞气势,御驾亲征!”
寇准话音一落,朝中一片哗然,连毕士安这样的老宰相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寇准,说:“这……这太危险了,契丹人来势汹汹,怎可让陛下御驾亲征?陛下乃是万金之躯,我大宋之根本,若是陛下有个闪失,当如何是好?”
寇准拱手说:“陛下,如今我军气势不足,辽人来势汹汹,若是辽人真的在潭州得利,越过北城,那么大宋基业就危险了!”
他说完,有不少人主战,都纷纷同意,请求谢一御驾亲征,陈尧叟立刻站出来,说:“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说着,又说:“契丹人来势凶猛,如果陛下御驾亲征,或许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陛下若有个闪失,我大宋该如何是好?不如……不如……”
他说着,有些期期艾艾,似乎也说不出口,但是最后仍然继续说:“不如请陛下考虑……迁/都!”
“迁/都?!”
“迁/都到哪里去?”
“益州么?”
“迁/都?这是耻辱!?我们怎么能被契丹人逼得迁/都,这若是说出去,成何体统?”
谢一皱着眉,看着朝堂,大臣们有的反/对,有的干脆直接开始讨论迁/都到哪里去,可以往四川迁/都,易守难攻,毕竟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谢一听着他们呱噪的声音,顿时有些烦躁,说:“够了!”
谢一一发火,朝堂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抬眼去看年轻的皇帝。
谢一低沉着嗓音,说:“迁/都就不用想了,有讨论到哪里避难的工夫,不如来想想怎么退敌。”
他这一说,陈尧叟就不敢说话了,寇准直接站出来,说:“陛下,如今眼前形势,只有气势对我军不利,其余并未有太多损失,保州力抗契丹,已经获得胜利,而前线契丹人孤军奋进,我军只要斩断岢岚后援,便可彻底打消后顾之忧。”
谢一虽然不懂军事,但是寇准说的的确有道理。
谢一说:“那按照各位所言,谁可以远赴岢岚,釜底抽薪?”
他这么一说,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张齐贤拱手说:“陛下,老臣以为,大将杨延昭可以。”
杨延昭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杨六郎,契丹人觉得,北斗七星的第六星主震幽燕北方,所以杨延昭被人看成是六郎星下凡,令契丹人闻风丧胆。
谢一也觉得杨延昭合适,张齐贤又说:“不过保州军数量不够,恐怕无法远赴岢岚完成偷袭,岢岚军驻守一万五,不只是数量可观,而且十分精锐。”
谢一想了想了,商丘突然说:“陛下不妨派遣两万骑兵,交由杨将军,远赴岢岚,釜底抽薪。”
两万骑兵对一万五辽朝宫帐军,数量是有绝对压倒的趋势,如果再加上连夜偷袭,或许可以取胜。
谢一点了点头,说:“这两万骑兵,该由谁去交接,各位爱卿可有举荐?”
众人听着,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该举荐谁去。
如今他们的情势很被动,辽人已经往潭州而来,谢一想要用两万兵马,发往岢岚,釜底抽薪,断掉辽人的后路,但是这个发兵的过程,需要与辽军正面相迎,十分的危险,若是辽人得到了消息,在半路伏击他们,或许这两万骑兵,都无法成功的与保州的杨延昭汇合。
这的确是个艰巨的任务。
众人正在思索的时候,高琼突然踏出一步,拱手站在朝堂正中间,朗声说:“殿前都指挥使,高琼,愿领命!”
谢一垂首看着高琼,高琼身姿挺拔,一身黑甲,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冷硬又冷酷,长得和阿良是一模一样,只是不苟言笑,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憨厚的迹象。
谢一思考了一下,都说高琼是天狼星下凡,战功卓著,如果让高琼领兵前去交接杨延昭,或许可以放心。
谢一点了点头,说:“高将军,朕就将这两万骑兵,交与你了。”
高琼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目光更加深沉锐利,拱手说:“谢陛下!卑将定然誓死效忠,不负所望!”
谢一点了点头,又说:“高将军此次与杨将军交接,袭/击岢岚补给站,同时还要将契丹人从宫中偷走的东西,全须全影的给朕带回来。”
“是,卑将知道!”
谢一眯了眯眼睛,笑着说:“好,那朕就等着高将军的好消息了,待高将军釜底抽薪之时,就是朕……御驾亲征潭州之日!”
他这么一说,朝堂中一片哗然,寇准张齐贤等人立刻跪下,山呼万/岁,其他主和派一听,皇上既然心意已决,完全没有迁/都的念想,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跪下来,也拱手山呼万/岁。
朝议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发亮了,谢一带着商丘从朝堂走出来,往寝殿去,商丘低声说:“今天气势不错,陛下。”
谢一笑了笑,听出商丘在调侃自己,说:“我可没想到,有一天要主持战役。”
谢一说着,叹了口气,幽幽的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金羽翼拿回来。”
商丘说:“快了,高将军不日就要启程,赶赴保州。”
谢一点了点头,看着天边的那抹朝/阳,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高琼领命,很快就要启程奔往保州,与杨延昭汇合,然后一同率领两万骑兵,奔赴岢岚。
明日一早,高琼就要启程了,为了秘密行/事,没有人送行,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高琼从府中走出来,步履很沉重,在黑夜的开封街道上,慢慢的逡巡着,最后来到了一处府门前,他熟门熟路的走进去,推开大门,径直往里。
高琼很快走到一处房门前,但是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抬手推门。
他犹豫了一刻,最终一咬牙,就准备转身离开,却听里面的声音说:“进来。”
高琼一愣,还是回身推门走进去,然后轻轻掩上/门,屋子里很昏暗,下人们都休息了,没有一点声音。
榻上垂着帷幔,有人躺在里面,撩/开帐帘,冲着高琼招了一下手,高琼慢慢走过去,立在榻边上,恭敬的说:“大人,卑将明日就要出征了。”
国师掀开帐帘子,拉住高琼的手,将他带上榻来,国师没有戴面具,一张脸孔美艳的仿佛是仙子,笑着说:“这不是你喜欢的么?”
高琼点头说:“是。”
国师又说:“那你在犹豫什么?阿良,你不喜欢征战的感觉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国师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股真诚,高琼点了点头,说:“是,卑将没有犹豫。”
国师一笑,竟然有些嫣然的感觉,伸手勾住高琼的肩膀,说:“今天我要奖赏你,待你凯旋归来,我仍然会奖赏你,你喜欢么?”
高琼死死盯着国师的脸,眼中透露/出难以自拔的痴迷,沙哑着声音说:“喜欢。”
国师轻笑说:“那还等什么?轻一点,温柔一点……”
高琼的目光深沉,猛地翻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国师十分顺从,还表现出了一些弱气,让他纤细的模样更显羸弱……
夜色越来越深沉,房舍中已经没有了声音,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隐约的风声,国师躺在榻上,脸色有些疲惫,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肿了,脸上有些无助,正陷入沉沉的梦想。
高琼坐在他榻边上,伸手轻轻/抚/摸/着国师白/皙的脸孔,声音低沉的说:“真想再看看你,永远也看不够……”
他说着,离开榻边,走到窗子旁边,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星空,就在那天边,有一颗星星名明明灭灭,即将陨落……
第二天一大早,国师起的很晚,还是被下人吵醒的,他睁开眼睛,房舍里已经没有了高琼。
国师慵懒的躺着,说:“太尉呢?”
下人恭敬的说:“太尉一早便走了,还留了话,让国师注意身/子,保重身/体。”
国师轻笑了一声,似乎没当回事,只是说:“越来越婆妈了。”
高琼的两万骑兵,天没亮就出发了,奔出开封府,因为是秘密出征,所以没有人送行,谢一和商丘天色昏暗的时候就登上了城门楼,低头看着高琼一身黑甲,踏着黑马,腰别宝剑,已然飒沓出城……
高琼的军/队巧妙的避过了南下的辽军,很快达到保州,前线捷报,已经与保州军杨延昭汇合,两个人率领两万骑兵,快速扑向岢岚,准备夜袭岢岚补给站。
朝中听说了高琼的捷报,听说他与杨延昭顺利交接,顿时都一片欢欣鼓舞,寇准也在准备谢一御驾亲征的事情,寇准张齐贤准备随行侍奉,还有两千宫人,也愿意同往。
老相爷毕士安则有些迟疑,连主和派都看出来了,这个老相爷有些退缩,虽然说得好好儿的,但是并不想随行往潭州去,毕竟潭州如今已经变成了辽军的围/攻地。
两个月,仅仅两月,辽军已经一路从幽都府长/驱/直/入,攻打潭州,南下的轨迹势/如/破/竹,毕士安害怕也是有原因的。
毕士安说:“不是老臣贪生怕死,高将军出征前一夜,老臣夜观星象,天狼星明灭欲坠,乃是大灾大祸的征兆,老臣请求留守都城,以保完全!”
他这么说,旁人也没有什么回绝的理由,毕竟已经有两个宰相,寇准和张齐贤愿意跟随谢一前往潭州了,这样一来,的确需要有位高权重的人,留守都城才对。
谢一也没有拒绝毕士安的请求,便同意了。
不到半个月,岢岚发出捷报,杨延昭亲自撰写捷报,上奏谢一,前线大捷,杨延昭的保州军与谢一派来的两万大军成功会师,他们没有回到保州,以防节外生枝,甚至都没有一点点的休息整顿,就在岢岚措手不及之时,杨延昭和高琼的两万骑兵,已经快速扑来。
天气越来越冷,深夜干燥的厉害,两万骑兵日夜兼程,在大风和深夜的掩护之下,扑向岢岚宫帐军,辽军虽然在这里设置了精良的军/队,一万五千兵马,但是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喊杀的声音铺天盖地,随着火箭顺风而来,囤积粮草的大营瞬间化成一片火海,岢岚辽军溃不成军,四散奔逃,高琼和杨延昭分队伍三股,从三个方向包抄,将一万五千兵马一网打尽,俘虏辽军近万/人!
捷报传到开封府,顿时朝中欢欣鼓舞,全都震/惊不已,谢一立刻让人把捷报传到潭州去,鼓舞潭州将士,与此同时,正式宣布,御驾亲征,谢一将会把皇旗,插在潭州城门上。
辽军南下首次被打的落花流水,并且后援已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个时候又听说了皇帝要御驾亲征的事情,顿时有些狗急跳墙。
谢一的队伍即将出发,随行两千余人,包裹宰相、国师、将军,甚至内监宫女,很快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就在出发之前,主和派的陈尧叟还力劝谢一,不要御驾亲征。
谢一坐在马上,陈尧叟跪在马下,说:“臣不是怕死,只是害怕陛下受到伤害,如今辽人被断后路,已经狗急跳墙,近日多方传来契丹人抢掠百/姓财物粮食的报告,契丹人听说陛下御驾亲征,定然会在路途中截杀,陛下,这一路不会太平,请三思啊!”
谢一低头看着陈尧叟,说:“朕心意已决,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
陈尧叟见谢一绝然,只得叹气,队伍已经出发,陈尧叟还追着队伍一路小跑,大喊着:“陛下!陛下保重啊!陛下保重啊!!”
商丘回头看了一眼陈尧叟,声音很冷静的说:“放心,我会护他周全。”
御驾亲征的队伍很快出发,从开封府出来,到潭州城不过两天的路程,这期间寇准已经发出兵报,请各路驻军,尤其是河北驻军,聚/集潭州,前来勤王。
辽军已经被挫,各地驻军气势大增,接到相爷的军报,立刻清点兵马,聚/集黄河,准备勤王抗辽,一时间宋朝大军云集几十万,围堵潭州,都听说皇上会亲自前来,气势空前高涨。
谢一的队伍因为人多,走不太快,第一天出发很平静,一直到深夜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众人在驿馆留宿,等第二天天明再走,谢一站在窗户边上,他可是第一次参加战役,而且还要亲自去打仗,也是第一次穿上几十斤重的铠甲,一路上差点累死,不过心中却隐隐有些激动,谢一觉得自己可能并非是个安分的人。
他站在窗口,就看到一个白衣人站在庭院中,抬头看着天空,他一身白色的衣裳,身材曼妙婀娜,只是脸上戴着一只鬼面具,看不见他的容貌。
国师抬头看着天空,似乎想要占星,不过天空上一片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今日一个星星都看不见。
第二天天蒙蒙亮,众人就准备出发了,谢一骑在马上,感觉屁/股都咯疼了,不过还是要继续前进的,今日夜间,他们就能抵达潭州的南城,明日越过黄河,便可抵达潭州北城。
队伍一直走到黄昏,眼看胜利在望,却有士兵火速快马而来,下了马,低声和寇准说了几句,寇准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赶紧叫停队伍。
谢一一阵奇怪,寇准就快速前来,低声说:“陛下,探子来报,前方有契丹埋伏。”
谢一皱了皱眉,商丘询问了一下状况,契丹兵马埋伏/在这里,肯定不想让谢一御驾亲征,如果他们能半路截杀皇帝,那么就能搓一搓宋朝的威风,到时候宋朝群龙无主,必然要忙着立新皇,最少五年之内,无法抗击辽人。
寇准说:“陛下,前方危险,不能再继续走了,辽人派了三千骑兵,都是精锐,显然有备而来。”
他们是两千军马,而对方是三千骑兵,明显知道他们的底细,朝着他们而来。
商丘眯了眯眼睛,说:“我有办法。”
张齐贤说:“不知商先生所说的是何办法?”
众人火速扎营,稍作休息,大家进入营帐,讨论应敌的办法。
商丘将办法简单的说了一遍,张齐贤立刻反/对,说:“不行!绝对不行!皇上乃千金之躯,绝对不能当做诱饵,商先生,你这是大逆不道!”
商丘很淡定的说:“契丹人就是冲着陛下来的,如果陛下不出现,契丹人难道是好糊弄的?如今探子发现了契丹人的动静,如果之后探子没有发现契丹人的动静呢?我们不趁着此时将契丹伏兵一网打尽,只怕后患无穷。”
商丘的语气十分冷静,众人听得却心惊胆战,因为他说的很对,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他们发现了契丹伏兵,那下次呢?如果没发现,他们很可能被埋伏,三千契丹骑兵,足够让他们全军覆/灭的。
寇准皱着眉,一时没说话。
大臣们多数反/对,绝对不能冒险,商丘却仍然一副冷淡的样子,只是转头看着谢一,声线很温柔的说了两个字。
“信我。”
谢一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商丘,终于开口了,说:“朕信他。”
众人很快安排,按照商丘的计划准备反伏契丹军,他们必须以少胜多。
黄昏时刻,队伍继续启程,奔向潭州南城。
寇准和张齐贤有些紧张,紧紧跟随着谢一左右,不敢离开一步,果然,没走多远,就听到一片喊声,从旁边的山头上,猛地冲下一股浓烟,那是骑兵马蹄踏着尘土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