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62)
沈惜言不好再作他言,只能一路忧心忡忡地回到府上。
大门边的垂联旧了,几个下人正在往上刷朱红的漆,转眼的工夫便辞旧迎新了。
仆从见沈惜言下车,连忙分立两旁恭迎,直到沈惜言进了二门,依旧有人上赶着伺候,那架势,像是九爷回来了一样。
不得不说,这人心就是下.贱,自那日沈惜言发威赶走两个碎嘴子,还被九爷默许之后,宅中家仆人人自危,见到沈惜言要么好生巴结,要么绕道而行,连个正眼都不敢多瞧,更别提在背后嚼舌根了。
不过,沈惜言本人倒没察觉这些,当初赶人也不过是冲动之举。
这些天来,他一颗不安的心全扑在九爷的婚事上,这会儿更是团团郁气哽在胸口,偏偏九爷还不在家,让他急急忙忙扑了个空。
*
任凭赵万钧和陈榆林带着人千遮万掩,往城郊废机器厂里运军械的事还是被杜老七嗅到了一点味儿,赵万钧同杜老七周旋到晚上八点多,回来的时候天上悬了老大一轮明月,房中的灯已经熄了。
赵万钧轻手轻脚地靠近遮蚊虫的纱帐,见俯卧在里头的身影还在动,便知这小家伙是在装睡。
他掀开帐幔俯身问:“睡着啦?”
“我睡着了。”
赵九爷声音含笑:“那现在是哪个心肝儿在跟我说话?”
沈惜言缩在胸口的双手紧紧团成拳头:“你还有几副心肝儿?”
“有两副。”
“你……”
赵万钧握住沈惜言的攥白的指节,轻轻贴在了自己心口:“一副在这儿。”
“还有一副在这儿。”九爷说着,凑过去亲了沈惜言一下,恰好亲到了一滴泪上,可把九爷给吓坏了。
他收了笑坐在床边,捏着小少爷细软的手问:“今儿在陆公馆不愉快?”
沈惜言恍若未闻,半天没说话。
“有事就吱声儿,别想太多。”
沈惜言摇摇头。
的确与陆公馆的人无关,他这是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呢。
下午猝不及防同赵司令打了照面,王向才那番话又简直令他无所适从,不久前才闹过一次,他也不好再去逼问九爷。况且九爷早说了只要他一个,也说了不会娶别人,九爷能表的态都表了。
难道要九爷去向赵司令坦白和他的关系,让赵司令认他这个人吗?可别说笑了,他自己都还藏着掖着呢,遑论九爷会为他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九爷已经足够迁就他了,他还要当着九爷的面别扭,再这样下去,真不能怪席贵暗讽他不懂事了。
沈惜言翻了个身,委委屈屈地拱进了赵万钧的怀里。
“陆部长人特别好,他还当着学生的面夸我有语言天赋。”
“陆坚石那个老家伙最喜欢四处招纳贤才,北平但凡留过洋的没一条漏网之鱼,像你这样的宝贝又怎么可能放过?他这是想培养你进外交部了。”
沈惜言探头问:“外交部好玩吗?”
“不好说,但挺适合你那洋派的性子。”
沈惜言哼了一声,环住九爷的腰不动了,两人就这样顶着窗外的大月亮拥了一会儿。
“我今天还见到陆凤眠了,她冲我笑,是挺美的,难怪都说见到她的男人会难以自持。”
赵万钧神色一凛,捏住沈惜言的下巴尖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沈惜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有些歧义。
难得看到九爷紧张一会回,小少爷心里别提多嘚瑟了,他眨眨眼,大声道:“我是说——难怪严书桥这么喜欢她!”
末了还学着九爷的语气来了句:“你脑袋瓜儿里想什么呢?”
赵九爷眯了眯眼,和得意洋洋的小少爷对视良久,忽然猛兽扑食般将他压在身下:“小东西长本事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明月不知何时藏进云端去了,含羞带怯般留了一尾忽明忽暗的眼波,足以勾勒出两抹浮动的人影……
只要赵九爷在,这大宅便成了仙人府洞,朝云暮雨,颠鸾倒凤,殊不知此间一日,俗世百年,多少时间都不够用。
可凡尘哪来仙境?多好的光景也总要睁眼醒来的。
第57章
北平的春日蹿得急,沈惜言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再见到赵司令。
他原本是被陆坚石再度邀请至陆公馆做客的,没想到陆坚石请他来,居然是因为赵司令有份外国来的信,指名要他去趟赵家翻译。
军车闷吼一声滚起陆公馆前的尘土,颠了两下,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王副官,赵司令是真要我去做翻译吗?”
沈惜言不傻,堂堂赵司令,身边怎会连个翻译官都没有,竟让他一个毛头小子代劳。
坐在副驾的王副官回头:“沈先生到了就知道了。”
沈惜言点点头,看向窗外,心里大致有了数,背后也冒出不少冷汗来。
上车之前,他是怕的,也本是有机会拒绝的,但电光火石间,他心中横生出一股冲动——从来都是九爷替他出头,为他遮风挡雨,同为男人,他何不能挺直一次腰杆,主动扛起风浪?
再说究竟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呢。
车缓缓停在赵家大宅门前,门口立了四个身姿挺拔的端枪卫兵,见王副官来了,双腿一并,整齐划一地向他敬礼。
坊间有传闻,说赵麟祥讲究门面,不仅姨太太要娶漂亮的,就连家门前的卫兵都要挑身材相当眉眼端正的。
沈惜言随着王副官进了大宅门,仿佛一脚误入皇家别院。
七进的大格局,东跨院养山水园林花鸟鱼虫,西跨院养五房姨太太在北平的亲眷陪嫁。头顶贵重的琉璃瓦折射出耀眼的五色,梁头绘着栩栩如生的花鸟彩凤,四处可见刻了神兽的雕砖。
错以瑶英,镂以金华,那气派,仿佛要将人捧上九重天阙,想找出第二座都难。
饶是沈惜言这等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也着实被震撼住了。
“沈先生,赵司令还在休息,您先跟这儿坐会儿。”
进屋后,王副官差下人给沈惜言端了一壶茶上来,撂下句话就走人了。
沈惜言心说这姓赵的派头就是大,还好九爷没学去,不然他可受不住。
茶很烫,他小口嘬饮,目光环视四周,富丽堂皇,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原以为自己在金陵的那个家是最无趣的,没想到九爷长大的地方比他家还要无趣。
身后的小屋子里关了一群打牌的女人,沈惜言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儿,摸牌的声音突然停了,一个女人走出来:“是惜言吧,我们见过的。”
沈惜言回头,只见是赵五姨太,立刻起身问了句好。
“惜言会打牌吗?”
“会一点。”
五奶奶一听大喜,立刻上来亲热地挽住了沈惜言的胳膊:“那真是太好了,四奶奶今儿连输六局,搓火儿不打了,你来给我们凑个份子,赢了钱归你,输了不作数。”
沈惜言为难了:“我是来见赵司令的。”
“司令腿不好,午后至少要睡上仨钟头呢,你就安心玩儿牌吧。”
五奶奶不由分说将沈惜言推坐进一团女人的香风里。
沈惜言打了个喷嚏,心说终于在这寂然的地方见到了几分生气。他想起初见赵司令的时候,赵司令就是坐在轮椅上的。
“赵司令得了风湿吗?我奶奶就有这个毛病,得常年卧床休息。”
“哪儿呀,是腿上中过弹,碎弹片没取干净。”三奶奶边摸牌边道,“司令十年前在战场上被敌人突袭,还好万钧扑上去推开他,那子弹才打偏没伤要害,不过万钧自己胸口却中了一枪,嗐,这都老黄历了。”
沈惜言闻言手一顿,牌也碰错了。
九爷心口那个圆形的伤疤,原来是救赵司令留下的。
“哎呀,你跟小沈说这些做什么。”二奶奶白了三奶奶一眼,三奶奶立刻笑着闭嘴了。
几圈牌打下来,五奶奶问:“惜言不常玩牌吧,这牌技可够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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