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67)
赵万钧看着沈惜言流转的眼波,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欢喜,眉间残存的肃杀终于全部化作柔情,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沈惜言以为九爷是在嘲笑自己,“哼”了一声看向窗外,不理他了。
同车里的安静不同,车外是另一番景象,路边露天的包子油条面铺纷纷开张了,店家和面拌馅,几嗓子便喊出了锅里的烟。地上的水洼折射出朝阳,又被踩得纷飞四溅,勤劳的人们正奔走着一天的生计。这里是一个不凡的地方,从沈惜言来的第二天就这样觉得,近一年来都没变过。
他很确定,他舍不得这里。
沈惜言托腮瞧着,逐渐从睡意中清醒了过来,记忆也悄然回笼——眼前明明是如此盛景,他心头却偏偏浮现起陈老二昨日那番夸张之言,简直煞风景至极。
到了家,赵万钧率先进门,故意放慢脚步,却迟迟没等到人跟上来,他回过头,发现小少爷正站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自个儿,神色严肃。
他只好亲自回转去,把人搂进怀中:“帘子脸儿又撂下来啦?怪我,刚才就不该笑你。”
沈惜言被九爷拥着走了几步,抿唇道:“九爷,你和赵司令最近怎么样了……”
心思缜密如赵九爷,沈惜言一问,他便很快猜出沈惜言方才梦里的老猫和鱼是什么,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的小玫瑰花眼里,他居然是条待宰的鱼。
“你去见过陈老二?”
“没。”
沈惜言和陈榆林达成了共识,将他们私下见面的事情向赵万钧保密。
“行了,我和赵司令的事你不要多想。”
沈惜言点点头,忽然抓住赵万钧的衣襟,定定道:“赵老九我警告你,即使哪天你有多少万不得已,也绝对绝对不许丢下我,我这辈子赖定你了。”
沈惜言虽然骄矜,却很少正儿八经说这种狠话,赵万钧心中大悦:“好说,进屋找根绳儿,你把我栓起来。”
沈惜言思想单纯,弄不懂权力纷争,偶尔便显得好像不明事理,他自己也知道,只是那不安分的直觉总是跳出来作乱。
他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有想法便会一遍一遍求证,但他从未料想过,自己的预感会在不远的未来降临。
*
赵九爷说一不二,回家就给沈惜言挑了两个亲信,都是扛枪上过战场的。
这可苦了沈惜言了,无论他上哪儿,身后总跟着两座岿然不动的大山,不自由且不说,还会引人侧目。
他知道九爷比谁都疼他,但他不想总被九爷当做小孩儿看待,这北平城谁不是活得好好的?
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沈惜言回头道:“要不我给你俩放个假吧。”
二人抱着枪,异口同声道:“不行。”
沈惜言叹了口气,看着墙上张贴的歌舞厅海报,心痒难耐。平日里,赵万钧鲜少同意他去歌舞厅那种地方,所以他总是偷偷摸摸去,但眼下有两个九爷的人一直跟着他。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我想吃李记的包子了,你们谁替我去买来?”
李记就在两百米外,二人面面相视,其中一个转身往包子铺走去。
“咱们就在这儿等他吧。”沈惜言指指一旁的台阶,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时,来了个卖糖葫芦的推车,吆喝得起劲儿。
“你帮我买根糖葫芦吧。”
见手下不说话,沈惜言补充道:“就在街对面,万一发生什么事儿我一喊你就听到了。”
“等吴柳买完包子回来我再给您买。”
“可我现在就想吃,好不好嘛。”
那手下长沈惜言一辈,又早年痛失爱子,恰巧儿子生前也爱吃糖葫芦,被沈惜言这么一求,不免动摇了起来。
“沈少爷,您跟这儿呆着千万别动。”他环顾四周,确认环境安全后,跑到了街对面。
终于甩开两个手下,沈惜言迅速上了旁边的一辆黄包车:“快点儿,去不夜歌舞厅。”
钻进灯红酒绿中酣畅淋漓地跳了一场,沈惜言心头的阴霾仿佛都一扫而空了,直到散场还沉浸在洋舞和灯酒的愉悦中。
他翩翩然出门,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碰到一个硬物,他低头,腰间抵了把枪。
“沈先生不要叫喊,赵司令请您走一趟。”
第62章
被枪抵着上了车,沈惜言背后惊出一阵冷汗,等手下把枪收走之后才终于敢大口喘气。
他惊魂不定,胸膛起伏了老半天才发现旁边还坐了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杜老七。
“七爷?”
“是我,别来无恙啊小少爷。”
沈惜言和赵万钧几个哥哥都有过交集,唯独和这看似最和气的杜延没讲过几句话,但此刻见杜延也在,沈惜言瞬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七爷,赵司令要抓我去司令府。”
“哟,话可不能乱说,这是请。”
请?有拿枪请的吗?
杜老七此话一出,沈惜言就算再单纯也明白了,合着他跟赵司令是一伙的!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沈惜言凑到杜老七面前低声呵道,“你同九爷不是拜过把子的吗?”
“我记性不差,和老九什么关系,还不至于劳烦个外人提醒吧?”杜老七在笑,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瘆人。
这语气摆明了是看他不起,沈惜言狠狠吃了一瘪,可他现在正茫然无措,也没工夫计较这些。
司令府对他来说本就是龙潭虎穴,加之上回刚见赵司令就不小心闹了个大的,这下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思及于此,身旁的杜老七也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沈惜言不由得往角落里挪了挪屁股。
杜老七见状道:“不必怕我,我只是同你顺路罢了。”
*
昏暗的屋内,一团灯火将赵司令坐在轮椅上的身躯投射到身后的墙壁上,形成一张巨大的黑影,甚至蔓延到了天花板。
沈惜言甫一进门,巨大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他竟有些抬不起头,那点飘飘然的微醺也终于全部醒干净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再度落入虎口。
想起下午冲动支开手下,他悔得差点儿红了眼圈,这要是被九爷知道了,还不得好好骂他一顿不懂事?
这时,赵司令的贴身丫鬟恰来送药,见有人在便询问道:“老爷,您现在喝药吗?我替您搅搅。”
“给小沈吧,让他搅,你出去。”
沈惜言堪堪建好的防御被猛地打了一记软拳,他愣愣然接过丫鬟手里的碗,丫鬟便很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关上了门。
那关门声如同重锤砸在沈惜言紧绷的神经上,又像是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连通。
一屋子檀香和药味揉在一起,竟有些像棺木的味道……第一次到访的时候,沈惜言就觉得这座富丽堂皇的司令府越往里走越死气沉沉,如今夜里再来,这感觉便愈发明显,偌大的宅子没点几盏灯,也没有姨太太搓麻将的声音,里里外外静得可怕。
眼下就连装药的碗都是黑的,与那黑糊糊的药汁融成一团,光是看着都苦进了喉咙里。
沈惜言捧着碗,站在原地片刻,才鼓起勇气小声道:“抱歉赵司令,那日在书房,是我冲撞了。”
他并非瞬间学会了以退为进,也不懂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他说这番话不过是想试图缓和一下赵万钧和赵司令的关系。他心疼赵九爷,也一直心存愧疚,他不想被当作媚人的男宠,更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赵司令要收回九爷兵权的流言蜚语。
尽管他不认同陈老二那番无稽类比,可他还是害怕九爷的势力会一朝崩塌在他身上。
直到现在,沈惜言仍旧认为是他的存在导致他们父子反目的,尽管他一再地问,九爷也一再要他别多想。
赵司令闻言,枯槁的脸在暗沉的油灯中浮起一丝笑,那笑容未达筋肉,好似枯树皮皴裂开来,露出的只有狰狞。
沈惜言被扎得心惊肉跳,克制住声音的颤抖,故作镇定道:“赵司令今日找我来做什么?可是又有什么外文需要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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