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鼓(14)
“东凯,下午市里面有个商洽会,材料到准备好了,你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孟鹤推门而入,走过来把一叠材料摆到了郭东凯面前。
郭东凯正烦,想也没想就说:“你下次进来能不能先敲个门。”
孟鹤愣了下,然后耸耸肩:“别等下次,这回就来呗。”说完把那叠郭东凯还没来得及看的材料又抱回手里,转身,出门。
郭东凯愣愣的,片刻后,听见了有礼的敲门声。
“郭总,能打扰一下么?”孟鹤那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郭东凯脸上有点抽筋:“咳,进来。”
孟鹤又一次推门而入,表情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加了点笑模样,可郭东凯怎么瞧着怎么冷,特有想套上件外套的冲动。
“郭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得,都改您了,郭东凯赶紧往回找补:“我刚脑子抽筋,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啊。嘿嘿。”
东凯一直以来对孟鹤都属于没辙状态,这人说是自己下属,可更像哥们儿,俩人一起奋斗都十来年了,要说郭东凯和所有情儿厮混加在一起的时间,可能还没有跟孟鹤工作的时间多。所以和孟鹤低头或者说个软话都没什么,因为俩人够熟,够铁。
“别捡好听的说,什么今天,我看你这阵子就没对过劲儿。”孟鹤撇撇嘴,在郭东凯桌对面坐下来,他本来也没真生气,就做做样子,要这么容易跟郭东凯置气他早被气翻无数回了,他就是觉得郭东凯最近状态不对,所以也一直想找个机会体恤下领导的思想动态,“说吧,最近和什么较劲儿呢。”
郭东凯看着桌上的台历,歪头想了想,忽然问:“这谈恋爱要是吵架了,得做男人的哄吧。”
孟鹤点头:“废话,合着你还想等着女人们低头来认错?没事儿吧你!”
“那要哄一次不成,再三番两次的哄,不丢人吧。”
“正常啊,一次就能哄回来的,那是知心姐姐。”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舒坦了。”
“慢着,你别和我说你是想把那个一边枕着你胸膛一边在老李枕头上落下长发的女人再哄回来。”
“……操,你当我这胸膛里盛着太平洋啊。”
“对啊,我说你也没那么宽广的气度。”孟鹤见郭东凯说话不看自己,一直就盯着电脑屏幕,遂好奇的起身探头去看,结果就看见了满屏的二胡,好像是个网店,每张照片上二胡的样式差不多,可下面标的价格有高有低参差不齐,勾起嘴角,孟鹤心里有了数,“你这是……要哄小远回来?”
“不行么,我看你挺喜欢他的。”被戳破心思的郭东凯有点窘。
孟鹤好笑道:“于是呢,你准备哄回来送我?”
“滚蛋,”郭东凯没好气道,“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嗯,好吧,难得你正经一回。”孟鹤敛了玩笑的表情,想了会儿,才说,“既然想了就哄回来呗,也没什么丢人的。再说小孩儿都好哄,你把你那脾气收收,送点东西,弄个低姿态,差不多了。”
“低姿态?”郭东凯一听这三个字就想起自己上回的悲惨遭遇,气就又不顺了,“老子做生意都没装过孙子,妈的,就为这么个东西……”
孟鹤乐了,有趣的看着郭东凯:“可不,就为这么个东西。”
对视半晌,郭东凯败下阵来。心里有个小人儿竖起中指大骂,郭东凯,我鄙视你!那声音真是响彻云霄振聋发聩,而郭东凯呢,就在这样的一片骂声里鼠标左键果断点击了“购买”。
再然后……
“孟鹤,你网上买过东西没?”
“嗯。”
“那注册用户是什么?”
“呃……就是注册用户。”
“说了等于没说。”
“关键是你问得太有水平。”
“……”
一分钟以后。
“孟鹤,网上银行怎么用?”
“你开网银没?”
“那是什么?”
“……”
三分钟以后。
“孟鹤……”
“又咋了?”
“你来帮我整吧。”
“郭东凯我鄙视你。”
“没事儿,我自己鄙视过了。”
“……”
第 12 章
接到快递电话是在一个刚下过瓢泼大雨的上午,那时的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刘远正在考场里拉琴,拉的是首哀怨的曲子,于是小花鼓那喜兴的调子就出来了。
刘远在导师恨不得拿机关枪把他突突了的眼神里硬着头皮把曲子拉完,出了考场第一件事就是按开未接来电回拨过去骂,结果那人很是有耐心的把一溜儿国骂听完,才慢悠悠的告知,来校门口取快递。
抱着东西回宿舍的路上,刘远还跟做梦似的。签字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眼物品备注栏,结果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二胡,一件。可寄件人那一栏,却只是家乐器名店。刘远有那么点想法,但吃不准,于是心情就微妙的忐忑起来。
好容易回了宿舍,刚考完试的室友们都在。
“哟嗬,这什么造型啊?”室友程捷打趣,“后面背个二胡盒,前面捧个木头箱,今年流行款?”
“可惜,基本把咱小花鼓挡严实了,乍一看还以为箱子自己飘呢。”范新禹也笑着附和。
“别嫉妒我仙风道骨啊。”刘远随口应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又把背后二胡卸了安置好,这才回来准备拆礼物。室友们也都好奇的凑过来,难得有人收大件儿,怎么的也得瞧上一眼不是?
二胡包装得很好,最外面是个木板钉成的盒子,方方正正,用胶纸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好容易把胶带全都撕开,打开盒子,里面才是真正的二胡盒,旁边还塞了好些海绵,好像怕不规整的盒子在运输途中乱晃磕着碰着似的。刘远把盒子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似曾相识的乐器赫然出现在眼前。
极品老紫檀木闪着迷人的光泽,琴皮上的蛇纹透着异域风情,安安静静躺在一旁的弓,似乎已经蕴满了积蓄的力量,只等着人来执掌。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撒在琴上,与从琴身里泛出的点点灵气融合,浑然天成。
不知谁先吹了记口哨,接着就听见程捷略带点葡萄酸的声音:“刘远,你还真他妈舍得砸钱。”
没等刘远说话,一直没出声的罗军从后面插了过来:“你觉着咱刘远用的着自己花钱么?”
刘远微微皱眉,忽然就不想理他们了。
刘远的性向大家心照不宣,但看不看的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现在,非善意散发得如此直白,刘远觉得敷衍他们都是浪费时间。
草草的吃了中午饭,三个选了同一门选修课的室友相携去考试,宿舍终于只剩刘远一个人,还有那把二胡。
没了顾忌,刘远才终于能仔仔细细的端详那宝贝,对,在他看来真的就像宝贝似的,所有地方都与照片上一模一样,连细节部分都丝毫不差。
那张,他曾经给郭东凯看过的,挂在专卖店网页上的照片。
刘远把二胡取出来,小心翼翼的在腿上架好,弓贴合到弦上,刘远手腕用力,试出了第一个音。
温婉的琴声恍若一张网,将刘远缓缓的罩了起来。他闭上眼睛,试图走近那寂寥苍郁的世界,可是不能。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与郭东凯在一起的时光,快乐的,温馨的,吵闹的,生气的。明明没有相处多少时间,哪来的这么多东西呢。
一曲终了,刘远呆呆的坐了半晌。
片刻后,刘远把二胡收好,又翻出手机查看。郭东凯最近的一条短信是三天前傍晚发来的,让他过马路注意红绿灯,别穿太闪亮了以防反光影响了司机师傅的视线。现在刘远又读了一遍,然后嘴角缓缓扬起。
说心都化成水了也许是夸张,可就算不是水,这会儿也起码是软乎乎的果冻儿了。刘远高兴,这没什么可丢人的。你对一个人没感觉,那么他就是把天上的星星儿给你摘来了,也就是块破石头,可能还含有放射性物质,可要是你但凡有了那么一点点喜欢的感觉,那么哪怕他送你的是卷儿卫生纸,你也觉得是贴心暖胃,哪儿哪儿都透着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