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鼓(24)
也许,这冲动来得并不突然,它就像一块干燥的土地,被雨丝时不时的渗透着,你不去想它,便觉得它还是老样子,可当某个时刻你不经意的踏了进去,才发现它已经柔软如斯,温热的泥土会紧紧包裹住你,再也逃不出来。
走到车跟前打开车锁之后,郭东凯总算发现了男孩儿的掉队,他停下来转过身,好笑的看着刘远:“发什么呆?”
几步赶上去,刘远咬咬牙,坚定的迎上郭东凯的目光:“行。”
郭东凯歪头:“什么行,前言不搭后语的……”
“出柜,”刘远望着郭东凯,目光炯炯,“行。”
郭东凯不理解为什么刘远突来来了这么热情的劲头,但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自然是不能泼凉水的:“想通了就好啊,一劳永逸嘛。”
刘远点点头,然后把酝酿多时的礼物塞进了郭东凯的手里:“生日快乐。”
“这是……礼物?”郭东凯有些新奇的打量手里的光盘,看看塑料套的正面,又看看反面,他经常送人东西,倒很久没收过礼物呢,“里面是什么?”
刘远难得腼腆起来:“回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嗯,成。”郭东凯动动嘴角,勾出个帅气的笑。
开车门的时候,郭东凯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角,他只好再一次转过身来,带点宠溺又带点无奈的看向刘远:“我的小少爷,又怎么了?”
刘远咽了咽口水,嗓子却还是干得厉害:“出柜……你能陪我吗?”
“陪你?”郭东凯微微皱眉。
刘远下意识的松开了抓着郭东凯衣服的手,他有些后悔了,可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说完:“嗯,就是陪着我一起……和我爹妈说。”
路灯照在刘远的脸上,郭东凯在男孩儿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郭东凯的第一反应是想乐,乐刘远的莫名其妙。在他看来,出不出柜完全是刘远的私人问题,这里有自己什么事儿呢?可他不会把这第一反应挂在脸上,商人表现出的永远是最恰当的而非最真实的,这已经成了郭东凯的习惯,不分公私。
于是现在,对于眼前这个男孩儿的要求,最合适做法的就是温柔而坚定的摸摸他的头发,然后和他说:“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急不来的。”
最好再补上一个吻,于唇齿间抛出那句“到时候再说”。
郭东凯的魅力微笑一直持续到第一个红灯路口,才慢慢从脸上卸下来。光盘被丢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像张随处可见的盗版碟。
郭东凯这一个晚上的情绪可谓起起伏伏,但归根结底,快乐总是短暂的,最终由烦躁占领了高地。别人的地盘让他烦躁,刘远非要带套子做让他烦躁,刘远爹娘的早归让他烦躁,最后刘远的所谓陪伴出柜则让这种情绪越过了临界点。
郭东凯认为自己对刘远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包容和宠爱了,没有一个男孩儿能在自己这里得到和他一样的待遇,于是现在,郭东凯觉得刘远得寸进尺。
这天夜里,刘远回家,胡乱的应付了父母的疑问,躲进屋子再没敢出来。
这天夜里,郭东凯没回家,到夜店找了个干净男孩儿,不带套子痛痛快快地干了一场。
第 19 章
进秋之后,刘远开学,郭东凯也忙了起来。
这边公司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那边他倒腾的煤又出了点事儿,屋漏偏逢连夜雨,郭东凯手底下有两个最得力的猛将,一个是孟鹤,专管面儿上的,一个是董军,专管见不得光的。出事的就是这个董军。人家可潇洒,直接把前妻的现任丈夫给捅到了太平间门口,差一口气那工程师就拜拜了。对方死活要告故意伤人,郭东凯跑上跑下又是托关系又是送钱的打点,把这边弄妥帖了,又到那受害人家里连哄带吓的,大意无非是这官司打了你们就人财两空,不打咱赔偿都好说。最终,这事儿算是让郭东凯给平过去了。
忙这些事的期间,郭东凯没少接到刘远的电话,可他正分身乏术焦头烂额呢,自然没心思再整这些,敷衍的次数多了,渐渐的刘远的电话也少了。
等把郭东凯这一系列糟心的破事儿都弄完,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儿。
十月中旬的这个城市,天气已经带了些凉意,早晚出门穿着单衣都会觉着冷。
郭东凯坐在办公室里,想着还需不需要叫人来修理空调。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员工们都走了,就剩下他一个敬业的老总,忘我的推敲完最后一个大单的合同文件,他发现,空调坏了。其实这样的节气里已经用不到空调了,所以他能发现空调坏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就像莫名其妙在没有任何遥控器操作的情况下空调自己开始嗡嗡的工作一样神奇。
这是今年的第四次,厂家的态度没得说,一个电话就过来,风风火火干净利落且态度极好。但问题是你标榜售后好也不能使劲儿实践啊,谁买东西是为了三天两头享受你家售后的!郭东凯也想过换,但又嫌麻烦。而且尚在保修期,这样就换郭东凯觉得郁闷。
于是现在,他在很没营养的纠结。
郭东凯很少有这么无聊的时候,只是接连不断的超负荷工作让他的精神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如今忽然停下来,便有些找不准频率。他已经连续好几天这样了,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工作其实都没什么紧急的了,可他偏偏要一丝不苟的完成,然后就这样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理智告诉他该出去放松放松,可身体偏偏不想动,甚至一想到夜店里的嘈杂,都会头痛。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特诚恳的向孟鹤请教,说自己这一个多月没做 爱却还不想,是不是有了什么毛病。结果孟鹤想了想,给出了个貌似很专业的答案——你这是中年倦怠症候群。
“你他妈才中年呢!”郭东凯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中午的这茬儿,于是坐在座位上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骂。骂完了,又开始回忆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忽然觉着,呃,没准儿还真有点不正常。
诺基亚默认的铃声忽然响起,带动了室内停滞的空气,郭东凯挑眉,拿过桌角的电话看了半晌,才按了接听键:“喂,怎么着,上班看我还没够,下班又想了?”
“我一直很纳闷儿,你这莫名其妙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呢。”孟鹤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一副受不了的口吻。
“又不是我凭空捏造,事实摆这儿呢,”郭东凯打趣,但也知道孟鹤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电话,“说吧,什么事儿?”
那边似乎顿了下,过一会儿,郭东凯才听见孟鹤问:“你和刘远没分吧?”
“没啊,就是挺长时间没见了,前些日子不是好多破事儿挤一起嘛……”说着说着郭东凯才觉出不对劲儿,“怎么了,忽然问这个。”
“我刚看见他了,在麦田。”
郭东凯一下子把眉毛拧了起来:“他在那儿干什么?”
麦田是这个城市同志圈儿里最富盛名的GAY吧,公认的“三好地点”——品味好,人群好,价格好。但郭东凯不觉着像刘远这样连朋友都是第一次谈的家伙会进这种地方,以他对刘远的了解,那小孩儿连GAY吧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孟鹤似乎走到了一个颇为僻静地方,从听筒传来的音乐声明显小了下来:“倒没做什么,就一直在那儿喝酒。”
“自己?”
“和周石。”
“你他妈挤牙膏哪!”
“我看你也不像多着急……”
孟鹤凉凉的声音让郭东凯恨得牙痒痒。很好,现在他有事可做了——到本市最大的GAY吧找自己名义上的小男友,以防对方红杏出墙。
“对了,你去麦田干嘛?”
“我老婆想见识见识。”
“……”
郭东凯到麦田的时候,孟鹤早已经走了。可刘远还在,郭东凯一进门就看见了吧台那儿趴着的小孩儿,还有坐在他身边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周石周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