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鼓(75)
第 52 章
“周石,昨天那资料整理好没?”
“周石,你能不能眼里有点儿活!”
“周石,刚刚经理来你没看见啊,拜托,有点眼色!”
“周石,我和你说过没,表格里很多地方你得修改格式,不然就会变成这样,怎么着,这些人身份证后几位都是零?你到底长脑子没?”
周石不断的用刘远那句80%的人都在这么过日子给宽慰自己,要在以前,甭管什么人敢说一句他没长脑子,他一脚能给对方踹个半残,这不是吹。可现在,他得忍,咬着牙忍,可是能忍住,也不代表他可以适应。
只是那根弦还没绷到极限罢了。
人事专员不过是个和周石差不多大的男人,研究生毕业,刚工作没两年,在经理面前那腰能弯到地板下面,在自己跟前那鼻孔则能上天。
周石顶看不上这样的。
周石没什么工作经验,但不代表他笨,就那点儿工作,没多长时间下来也就门儿清了。一开始被批评他还挺虚心,再然后,他就知道哪些是对方的借题发挥,哪些是做给上面看的,哪些是做给下面看的。
实习期一共三个月,周石现在就在最后关头。熬过这俩礼拜,他就能顺利转正。转正后工资和福利待遇就会上个台阶。不过那点钱在周石看来,真的微薄得可怜。
晚上回家,正赶上刘远要去潘妮那儿。周石看着他的黑眼圈儿,就有点心疼,说:“要不你把潘妮那儿的辞了吧,天天熬到半夜的。”
刘远打了个哈欠,然后笑着和周石打趣:“你先把转正工资拿到手吧,别老惦记着给我规划。”
周石皱眉:“我不怕你累着么。”
刘远撇撇嘴,咕哝道:“你就别假模假式的了,有能耐晚上消停点儿。”
周石凑过来,伸手就在刘远下面摸了一把,坏笑着说:“咱俩谁不消停,嗯?昨天谁非得过来蹭啊蹭的。”
刘远脸腾的就红了。昨天他俩在家喝了点儿酒,然后迷迷糊糊就天雷勾动了地火。一路从浴室折腾到卧室,好一顿造。
周石在调戏刘远的过程中获得了丰富的愉悦,连带的把白天的不愉快都忘记差不多。所以当刘远问他工作怎么样的时候,他能心平气和的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真佩服给人打一辈子工的人,真他妈能忍。”
刘远靠在周石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要不,咱俩就做点儿小买卖?”
周石把人搂过来,呢喃着问:“你会?”
刘远咕哝:“你不当过经理么。”
周石不轻不重的咬了下刘远的脸,轻声骂:“狗屁经理。”
刘远扑哧乐出声儿来,问周石:“你是骂你自己呢,还是骂你现在的上司呢?”
“当然是现在的,”周石大言不惭,“想当年我做经理那会儿,一次人都没骂过你信不?”
刘远很认真的告诉周石:“我信。因为你连什么人干什么活都不知道,骂谁去啊。”
“操,”周石把刘远压进沙发,直接撩上衣,“你又皮痒了是吧?”
刘远呵呵的乐,俩人闹作一团。
转正前三天,周石终于还是没忍住。本来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经理又训专员了,专员当然想在助理这儿泻泻火,但周石那根弦儿绷到极限了,有人非往枪口上撞,周石觉得自己那拳不轰出去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
工作还能不能继续不是周石要考虑的问题,因为挥完这一拳,他很潇洒的自己走人,不是你解雇我,是我炒掉你。
得知周石的英勇事迹后,刘远一点儿不意外。他总觉得得有这么一天,只是比他想想的来得稍微快了点儿。
刘远其实特想说,幸亏我没听你的辞掉潘妮酒吧的工作吧。可这话纯牌儿起助燃作用的,所以他憋到内伤,也没说。只是轻描淡写道,这都月底了,再几天,工资就能到手,有点可惜。
结果周石还是着了,直接冲着刘远吼,你他妈倒是给我讲讲一千块钱能干屁用!
刘远登时就压不住火了,他说一千块钱能让咱俩搁这破屋多住一个月!能让暖气一冬天不停!能让你抽二百来包白沙!
不提烟还好,一提烟周石真成了炸药包,砰的炸了。他把烟盒从兜里掏出来摔地上使劲踩了不知道多少脚,然后冲着刘远嚷,我他妈的从来就抽不惯这破玩意儿!
刘远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说你爱抽不抽,我拿枪逼着你跟我过日子了?!你要走赶紧走,我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胡天黑地的吵了一通,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
周石站在那喘粗气,刘远已经红了眼圈儿。但俩人就那么死死瞪着对方,谁都不让步。
一直到晚上睡觉,俩人也是背对着背,互不搭理。
第二天早晨周石起床,发现床的另一半空空荡荡,第一反应是刘远离家出走了!好么,给他惊出一身汗,拖鞋就踩上一只便往外冲,结果刚到客厅,就看小孩儿正在厨房忙活呢,桌上摆着热乎乎的粥,还有小咸菜。
周石走过去,从后面把小孩儿搂住。用冒着青茬的下巴去蹭刘远的脖子,痒得刘远一个劲儿的要逃。周石不放,刘远就举着铲子说,信不信我把你也切吧切吧炖了。
周石只是笑。
刘远只说过一次我喜欢你,那之后任凭周石用什么方法,再没撬开对方的嘴。周石曾开玩笑的说,刘远要放到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也肯定是一名合格的地下工作者。
但是现在,周石忽然觉得自己连问都是多余。
一个人凭什么无条件忍着你让着你呢,还不就是他喜欢你。
周石重新成为了家里蹲大学的在校生。
房东来收暖气费的时候,只有周石在家。刘远前些年一直嘀咕,说之前房东就说了,入冬暖气费得他们自己承担,但也没具体说哪一天,更没把钱准备好,所以房东来的时候,周石浑身上下就三百二十五块钱。
周石难得的挺客气,和房东商量,要不你明天再麻烦一趟?今天没准备,也没那么多现金。
可房东以为他故意拖,就说没现金你还没卡么,楼下就是自动提款机,取呗。
周石真没卡。钱是刘远挣得,自然在刘远卡里,刘远提过一次弄公共账户,可周石压根儿放不进去钱,觉得刘远这么的多此一举,刘远就再没提。只是每月都会给周石一些钱,说是买菜用。可自从周石有工作,刘远给他钱他也没再要过。所以这会儿,身上真就剩这些。
周石这辈子还没觉得如此难堪过。比前阵子和刘远吵架,被对方说怎么别人工作都能就你不能的时候还要难堪上百倍。
房东最后是翻着白眼走的,周石特想像揍那个人事专员一样也给眼前的家伙一记重拳,可工作没了他能自己忍着,房子没了他让刘远住哪儿?所以他只能客客气气的说,还得麻烦您多跑一次了,真对不住。
送走房东,周石靠在墙上发呆。郁结于胸的气忽然的就散了,只剩下莫名的低落,重重的化不开。周石觉得自己现在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锁着,套着,不是挣不开,而是他不知道要不要挣开,这个过程,磨得人心力憔悴。
周石换好衣服,出去透透风。空气凉得厉害,吸进胸腔,萧肃的疼。
坐着环城公交车,周石第一次那么认真的观察自己生活的这个城市。有行色匆匆也许正在上班期间的人,有优哉游哉也许正值年假的人,有热络吆喝勤恳做着小买卖的人,有贼眉鼠眼不知道在寻摸什么目标的特殊行业之人。他以前总认为生活就该是他以前的那个样子,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爸总说他长不大,周石一直不以为然。他爸总说我和你妈简直对你宠到不行,周石也不以为然。这会儿,他全都以为然了。他是真的没成熟,他爸他妈也真是很宠着他。
说实话,周石有些想家了。
傍晚,刘远打来电话,问周石怎么没在家,跑哪儿去了。周石就说我心血来潮,外面散步呢。刘远安静了会儿,没提别的,就说那你别太晚回,遇上女流氓劫道就完了。周石说放心,我肯定意志坚定绝不就范。然后没等刘远回答,又补充句,当然男的另当别论。刘远没好气的乐,骂他一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