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难愈(34)
他没放弃,拉住想往后缩的路倏,再撩开左边衣袖——
“这怎么弄的?!”沈含猛地起身,走到路倏身边,握着那只暴露在众人跟前的胳膊,眼泪都快下来了,“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啊!”
路倏左胳膊红肿一大片,靠近关节处甚至都有些变形了。
“yan......”禇钦江眼眶逐渐红了,哑声说,“很疼,是不是。”
路倏抽回自己胳膊,衣袖拉下来,故作平静:“没事,不疼。”
他一直没讲,就是怕看见他们这样,不想让他们担心。
“没事什么啊没事!”沈含心疼得不行,又拉着他胳膊看了半晌,对警察说,“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儿子伤得比他严重多了,现在我要带他去医院治疗,其余一切我会全权委托给律师,我们不接受调解。”
两位警察也颇为讶异,不料路倏这么能忍,那肘关节瞧着至少脱臼了,甚至骨折都有可能,但他竟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录这么久口供。
“不接受调解可以,但你们现在不能离开,需要治疗可以喊救护车过来。”警察说。
赵煜说:“我去打120。”
直到这时,坐在邓远身旁始终没出声的女人,畏畏缩缩站起来对沈含说:“对、对不起!我代小远向你们道歉,是我们的错,只求你们别请律师,医药费我能负责的,求求你们别请律师,小远他爷爷现在还.......”
“你闭嘴!”邓远吼了句,臭着脸说,“你提我爷爷干什么,和我爷爷有屁关系!”
“小远、小远。”女人崩溃哭起来,“我们道歉吧,是咱们的错咱就认,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别再折腾了......算我求你.......求求你了!”
女人哭着就要跪。
邓远脸色瞬间难堪到极点,不管不顾甩开她咆哮道:“你他妈能不能别丢人现眼了!滚开别碰我!”
“行了行了,这里是警局!不要在这闹。”中年警察把女人拽起来,“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先起来。”
邓远想要摔门走,让人一把拉住:“谁让你走了?目无法纪了是不是!”
“操!松开!”邓远边吼边挣脱。
外面迅速进来两个警察,三两下死死制住他。
邓远骂得更难听了,嘴里充斥着各种下流粗俗的词汇。
没多久,他骂着骂着自己哭了起来:“操你们大爷!放开我啊!刘燕你他妈凭什么提我爷爷!你有什么资格提他!你不配!不配!我变成今天这样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全是你!!”
中年警察烦心的挥手:“带去另一个房间,再不配合就拷起来。”
邓远被粗暴的带走,女人坐在座位上不停掩面抽泣。
这边以闹剧收场,那边路倏无奈的一个接一个安慰。
“妈,我真没事,没那么严重。”他用手背擦去沈含脸上的泪,轻声说,“别哭了,你不是女强人吗,再哭你老公要笑话你了。”
“起开,”沈含偏开头,自己擦了擦眼泪,“你少拿那套来哄我,臭小子,你要真出什么事我和你爸怎么办?”
禇钦江蹲在他身边,说:“yan,我们都,很担心你。”
路倏叹了口气,右手把他拉起来,哄道:“我知道,你别蹲着。”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两人给劝住了。
先前还在啜泣的女人走过来,对沈含苦苦哀求:“是小远的错,我跟你们道歉,只是.....只是他真的不能去坐牢,这会毁了他的,你们要我干什么都行,什么都行,只求你们别告他。”
刘燕满脸泪水,双手皮肤粗糙眼角俱是细纹,头上还有白头发,分明与沈含年纪相仿,却像老了十几岁,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她丢弃尊严说尽了好话,可沈含的态度十分坚决,不论对方怎么保证,都完全不为所动。
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刘燕彻底住嘴。
沈含说:“这两个孩子是我花费了全部心血,悉心教养长大的,假如今天是他们犯错,我也不会让他们逃避该承担的责任。但现在是我的孩子受伤,平常磕了碰了我都很难过,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明白每个母亲都是自私的,只想要孩子好,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原谅伤害他们的人。”
.............
路铭衡和律师赶来的同时,救护车也到了。
医生给路倏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上药后说:“皮下组织挫伤加关节脱位,关节已经给你复位了,目前看来没什么大碍,不过建议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拍个片,这样也能更安心。”
“好的,谢谢医生,麻烦了。”沈含说。
确定路倏没什么事后,路铭衡和律师留下处理后续事情。
沈含开车送他俩回家,刚走出警局,碰上了匆匆赶来的老洪。
老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话都说不利索了:“听到你们妈妈给我打电话请假,我心脏病都差点犯了,现在事情解决了吗?”
沈含赶紧道:“差不多了,还难为老师跑一趟,你俩快和老师说谢谢。”
路倏:“谢谢老师。”
禇钦江:“老师,辛苦了。”
老洪摆手,总算喘匀了口气:“别客气,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警局门口见班主任,两人格外不自在,连忙找个借口溜上了车,独留沈含和老洪解释事情缘由。
然而上车后,车门一关,密闭空间内气息弥漫,方才的不自在逐渐转化成了另一种尴尬。
禇钦江和路倏面面相觑,直视着对方,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禇钦江先说话。
他组织了下语言:“......其实,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
路倏挑眉,揉了揉手腕,往后一靠,不咸不淡说:“继续。”
“是我,故意摔坏,手表......”
禇钦江深呼吸了一下,娓娓道来,将所有计划包括自己的想法,全都事无巨细说了。
说完后,他愧疚道:“yan,抱歉。”
“道什么歉?”路倏说。
“我应该,告诉你的。”禇钦江说,“不该,擅自行动,害你受伤。”
“只是因为我受伤,所以才觉得不应该?”
路倏平静和他对视,眸光暗淡,眼底是一层看不清的情绪。
禇钦江有点茫然,不太明白路倏的意思。
路倏视线在他眉眼上流转了一圈,少顷后,说:“我猜到了,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就猜到这些事有可能都是你故意的。”
禇钦江缓缓垂下眼,抿唇,嗯了声。
“禇钦江,”他听见路倏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几乎二十四小时和你待在一起,竟然没发现,你早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算计了这么多,我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路倏淡淡自嘲,“禇钦江,我该夸你聪明吗?”
“我.......”
路倏扯了扯嘴角,笑得分外刺眼:“还是说,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他拼了命的想护住他,可很好笑的是,被护着的人压根不需要。
或许没有他,禇钦江能计划的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