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45)
他们的爱情来自于对艺术的炽热追求,也许是他们的追求太相似了,所以他们从惺惺相惜到激烈燃烧所经历的时间不到三天。犹如世间一切爱情,由激情而起终归于平淡,但他们的激情之火当初烧得太旺,堕入爱河不过一周便迅速结婚,那段时间他们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创造一场电影艺术的革命,但这场艺术革命的梦只织了一年不到两年,毕竟除了艺术追求他们几乎没有共同点,矛盾从不能依靠忽视来消弥。
现在,李提想要他们一同努力,挽回他们的婚姻。
他想牵过白丽丽的手与她细说他们都变了些,他们的感情还有可能性。两人目光在嬉笑中撞到了一处,书中所描述的一切关于眼神能传达心声的文字在这一霎那在他们心中仿佛得到证实。只是几乎同时白丽丽好像才发现开放式偏厅里被摆放着的杯碟,心思与脚步就被吸引了过去。
人对于未知,既畏惧又好奇。
“你不会还给我准备了饭菜吧?”她婀娜地走着,还摸着耳环回头揶揄一番,“不会是最后发现太难吃了才决定在外面吃的吧?你的厨艺我记得还可以的啊。”
距离不远,没多久白丽丽就到了桌边,不用太细心便能看到桌上摆着的碟与餐具位置有些乱,还有明显使用过的红酒杯,仔细看还能隐约看到杯沿残留着无色的唇印。她目光转开,佯作不知,拿起了已经开好的红酒瓶回身问李提:“只是这酒也醒太早了吧。”
紧随而至的李提接过红酒瓶,笑着倒了点酒,摇晃着放在鼻前嗅了嗅,并在垂目看挂杯色泽时敛下许多复杂的情绪。当他再次抬眼时,眼中只有淡淡的笑意。
“这酒藏的时间有点久了,早点醒才能香味正好。”他轻抿一口,又将杯举至白丽丽面前,“尝一口?”
白丽丽睨着李提并不伸手接。李提心中打鼓两下,为勉尴尬只能耸耸肩举杯准备自己干了,但中途又被白丽丽抢过,反应不及地呆看她将红酒一口闷下,缓神后才噙笑替她抹去从她嘴角溢出的一滴淡红酒液。
“给的偏偏不要。”
口含酒香的吻却不热烈,轻柔得很。白丽丽犹有空思考,比较着他们的过往,更觉得今日一路来的种种透着沼泽边葳蕤的假象。她知道的,李提并不是温吞的人,他知礼绅士但也有狼性,所以也是性感的。即便此刻李提的手已经从她的肩背滑到腰间婆娑,她依然感觉不到属于这种时候男人该有的性急。
唇舌分开,白丽丽伏在李提的胸前微喘。两人相拥,仿佛温存。
最后还是李提先动,他轻拍了拍白丽丽的臀,惹来美人嗔视。
“累了一天,你先洗个澡。”
白丽丽唇微动,本想邀李提一起,但很快又改了主意,主动亲了亲李提的下巴后扭身上楼。他们已经互不干涉太久,他不说,她也就不问吧。虽然谁都有好奇心,但白丽丽在心里跟自己说好奇心杀死猫。
刚踏上二楼,白丽丽回首朝楼下以目光相送的李提一笑。两人隔了数米,却仿佛能看清白丽丽双眸的滢滢水光,李提不禁喟叹。
人生来偏心,天公不也偏心吗?
曼妙身影已经离开视线,李提才恼怒地看向偏厅,掐了片刻眉心后也跟着上楼,却不是去睡房,而是到了书房门前。那道门关着,不似有异,但李提并没有关书房门的习惯,Daisy知道他的习惯也不会关,就只有一个人会,那个本应该已经离开的人会。
李提扭开了门,门缝里飘出呛人的烟味,没有透出光。他一步踏进去,在摸索着门边开关的时候,看到左边闪烁着的微弱红光,更令他觉得空气中的烟味浓重得犹有实质。而当灯光亮起时李提才发现,烟是真的实质,飘散于整个书房,由浓转薄,而最浓稠的地方就是红光所在。
那是书房的沙发区,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提猜测的周春城。他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左手夹着烟,右手拇指在左手腕处不知道来回刮着干什么,头发可见汗湿黏在皮肤上。此时,他用一张覆着薄汗的脸朝向李提,目光懵懂地睁着,眼珠还是那样的黑,眼白却因为红血丝的关系泛着红,嘴巴咧出一个笑,吐出的话是烟熏过的闷哑。
他说:“你回来了?”
李提发现周春城的语气竟然是愕然的,好像他才刚发现,房间的隔音真的有这么好?关于这个隔音的问题,李提并没有测试过,也不打算追问。
但他心里新生的躁郁在闷热又充满烟味的空气中发酵,涨得他难受。他不想应周春城,只发了个单音就当回复过了,视线在皱起的眉峰下往周春城的方向扫去。烟灰缸上小山似的烟头,滚了一地的黄珠子,李提想了想那好似是周春城最近戴在手上的珠串,然后又来到开始积灰的还在燃烧中的那根烟上。
李提心道,好一幅颓废的画面,若灯光再调暗调冷,透过百页窗打在人物上更好。
而当李提的目光落到手上的烟时,周春城就打了个激灵,慌忙把烟压到烟头山上碾灭,抖着的手差点没把一半的烟头挤出烟灰缸。周春城的内心是激荡的,心虚与难为交织疯长,又有点再次见到李提的高兴,特别是独自一人的李提。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摸着颈后又说了一次:“你回来了。”
这一次是轻轻地,尾音有轻微的上扬和抖动。
第37章 、夜谈
李提听到了,但对于其中的隐不去的喜悦之情充耳不闻,硬邦邦地说:“你怎么还在?”
他的不满溢于言表,并不考虑话语带来的伤害。那话重了,逐字一下下砸在人的心头,高明地兵不血刃。周春城倒像失血过多,脸瞬间白了下去,皮肤不过是出了汗却似浸过水的纸呈现出一种半透明感,有一戳就破的脆弱。
就这么一秒,或不足一秒的时间,生存的本能被迸发出来,大脑飞速运转,周春城如灵魂出窍般冷静下来。尽管面无血色,他的笑容之灿烂甚至令因吸烟过度而干裂起皮的唇冒出血丝,连眉峰的弧度瞧着都是圆滑的,通身柔软无害一般。
他一手撑着沙发要站起来,温声细语起来:“我这不是试镜结果不太好正难受着吗?”他本还想说点什么,脚一麻直接就往前摔了下去。
李提下意识要扶,可又犹豫了,就那么片刻的思考时间,便瞧着周春城双膝直直地敲在地上。两膝盖还不是同时落的地,所以发出了两声闷响,也因为有先后,周春城失了平衡的身子继续往前倒去,他的手胡乱挥舞着求救。李提听声已经牙疼,见周春城的人像是要五体投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就这么半步的距离,正好受了周春城五体投地的一拜。额头敲在地板的声音可比膝盖更响,若不是见到周春城的肩背都有颤抖,李提都要以为他怕是会直接磕晕了过去。
三跪九叩都是旧礼,现代人不兴,也觉得这样的大礼受不起。李提是想避的却被死死抓着裤脚,抽也抽不出,低头见抓着裤脚的手指关节发白手背青筋爆起,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状况也是不可理喻。
“你……你让我缓缓。”周春城深吸口气说道。他疼,浑身上下都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右膝盖压到了珠子,疼到筋骨里引发的痉挛还没结束,又结实地磕了下头,那一下他连声音都听不到,到现在头还晕着,眼前黑过后是金星乱冒。但他抓着李提裤脚的手并没有松开,甚至越发的用力,就像这样能够将疼痛传递出去。
周春城是害怕,他宁肯疼痛,宁肯匍匐,也只想要得到一点怜悯,但这心思不能道,这些年来他待在李提身边摸得最清就是这一点。
李提现在也不敢动他,只能僵持着,但低头看人的眼神添上许多关心。等他见周春城没再抖了,身子也似乎放松不少,这才开口:“你好点了没?趴在地上不好。”
周春城闻言抬了头,因瘦削而突出的颧骨更明显了,下唇大概是咬的显得相当红艳,弯着泛红的眼笑起来有种羸弱的美感。李提有一瞬间恍惚,顺手握住周春城的手将他拉起送到沙发上坐下。这时他再看,周春城又是那个周春城了,单薄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