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86)
周春城自然是听李提的,眨着眼笑着点头,又想到他说话的语气,用还哑着的嗓子细声细气地说:“你怎么像在哄孩子似的。”
“可不就是。你哪像个大人了?哪个大人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一边跟周春城说着话,李提一边去倒水。只是水壶里倒出来的水还是烫手的,自然不能直接饮用,想了想拿起了自己喝过的那杯早放凉了的水,兑了些热的,放了根吸管进去才递到周春城嘴边。
“别动,你伤的是胃,昨天才刚止的血。”
周春城笑了笑,乖乖不动,叼着吸管饮水。他本就渴,心里又想着这水是李提喝过的,便更渴了,完全没顾得上自己是躺着的,一口就吸了小半杯水去。
李提见了,连忙掐着吸管,想训人。可当他抬眼就又是对上周春城的那双眼,许是完全清醒了,眸子里就少了迷蒙,多了专注,似水盈盈地把人瞧得脾气全没了。
“不要急,小心些咽,别呛了。”不自觉地,李提轻叹一气。他前半生顺风顺水,人也从来都是信心满满的,没想成遇到了这么个人,像是要将他半生没忧愁过的全给了,叹气叹得他也是无奈。
周春城最是听李提的,就怕惹了他不高兴就不再理自己了,所以听了他的话,含在嘴里的水被口腔温得热了都还没咽完,喉结上下滚动十数下才把那一口水全喂进了肚子里。李提看着他鼓着腮帮吞咽的样子,想发笑,但又被他那双透亮的眼一直盯着不好表现出来,最终又抬手去揉了揉他的发,下手的力度有些重了,发际的皮肤眼看已经有点点红。
李提看着那点红,拇指打着圈轻轻地揉,像是要将它揉散了,只是越揉便越红,他才意识是自己着了魔了。他现在还记着周春城昨晚当着他面吐的那点血,怕是近期里触目是一点红都不太能接受。
周春城将这些都收进了眼里,不作声,偷偷地享用李提的温情。
真好,李提离婚了。
回神的李提见周春城偷笑,便也跟着笑了,戏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当你是个小孩,现在不就是个孩子样吗?偷着笑什么了?”
周春城拉下他的手,手指捏着他的指尖,像是听不懂他取笑的话一般。不过周春城的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像是宣纸上晕染开来的丹朱。
“还渴吗?”
周春城点头。
其实他并没那么渴了,只是渴着那杯水,想与李提口沫相濡。水还没递到嘴边,他就渴得以舌舔唇,眼睛还黏在李提身上。他总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目光中的火热哪个走过情场的人会感受不到?李提不过不点破罢了。
李提与周春城对视一眼,扬着眉毛笑起来,按了墙上的铃,然后才将吸管递到他嘴前,说:“等下护士来了,我就出去买些吃的回来。”
听到李提要走开,哪怕是一小会,周春城也是不愿意的。他不顾嘴里还咬着吸管,猛地伸手去抓李提的。李提手里的杯被他撞了一下,温水在杯里晃荡两圈就溅了些水花出去,湿了他的病服领口。只是这些周春城都没在意,只是死死地捉着李提的手臂。
周春城不说话,也不看人,就只是不放手。
李提抽也没把手抽出来,就没了办法,伸手抽了几张小柜上的纸巾,没好气地说:“我给你擦擦。”
“你别走。”周春城的声音很小,若非两人挨得近怕是不能让李提听见。
“你先让我给你擦擦,一会又得感冒发烧了。”李提很是无奈。
但周春城还是不动,头还大胆地侧过去靠在了李提的大腿上,闷头说:“你别走。”
“不要埋着头,看着我说话。”李提气结,有点不高兴道。
半会,周春城磨磨蹭蹭地抬了头,也放开了李提。
“对不起,是我累糊涂了。”
李提从不知周春城会怕什么,只是能感受到周春城的感情与依赖,却不知周春城的内心是如何的复杂与纠结,所以很多时候,他并不能理解周春城的行为,想也想不通,就全当对方是性子软。
这时见周春城道歉,虽觉得没有必要,李提却也真的消了气。
李提小心地帮周春城重新躺好,然后用纸巾开始按吸领口的水。领口并没有全扣上,又被撇到了一边去,便露了大片肩颈位的皮肤。锁骨横在那里,凹陷里积了点水气,泛着些许湿润的光泽。李提捏着纸巾顺着锁骨从肩头一路抹到了颈脉处,脉动很急,与周春城低眉顺眼的安静样相悖。
“你气的我,现在还生起气来了。嗯?”
周春城抬眼看李提,嗫嗫道:“没有的事。”
李提摇头:“没必要说谎的。”
周春城笑了下没说话,他知道有些真话不能随意说的,瞧他刚才不是说了两句吗?可又得了什么结果。
李提觉得周春城这个笑有些刺眼,正想说点什么,护士刚好来了,话就没了出口的机会了。
刺啦一声,挂帘被全部扯开了。
“大白天的醒着不要拉上挂帘。”护士如是说。
当护士开始给周春城检查时,李提便俯身说了两句后出去了。自此至终,周春城的目光都是落在李提身上的。
第72章 、执念
李提去了挺久,护士早就离开却仍未见人影。
周春城侧首躺在床上,双目似睁非睁地守望着病房门口,也不知其心中想些什么,只是让人瞧着觉得郁郁寡欢。不过这样的神情在医院里实属常见,并不会引人注目,但是这样都是基于陌生人来说的,而邻床的张祈进并不在此列。
张祈进也是奇怪,靠坐着瞧了周春城好一会了才说话。只听得他说:“我还在想李导在陪谁的床,没想到是你呀。我们仨也是有缘了,嘿……”他忽地停了话头,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声,又接着说:“是了,你们一直有联系的。你厉害,还是你厉害,算我当初眼拙……你运道好,不是,你运道也不好……”
周春城听张祈进絮叨了挺久,又有些颠三倒四的,便抬眼去看。张祈进鼻青脸肿的快不成样子了,若非之前试镜时被他吓过记忆犹新,周春城这种鲜少主动与外界接触的人怕是要想不起他来的。
张祈进见周春城看他的眼神颇有点怜悯的意思,即时住了嘴,似是不大高兴。
见这样,周春城怕尴尬,于是笑了下,声音虚弱地说:“李导也是好心,我昨晚胃病犯了把他吓着了。”
提起李提,周春城又不自觉地眼睛往病房门口看去。他还是有些怕张祈进那时状若癫狂的样子的,于是就更想快些见着李提了。
不知过了几分钟,张祈进又说话了。
“你那部电影我看这了。”
“谢谢。”周春城客气而疏离地说。
“你也不用这么客套,没骗你,挺好的。”今日的张祈进,状态竟是有些似个不知疲倦的老人,仿佛藏有许多无处说去的故事,抓着个活的就停不下来。
周春城掀了眼睑瞟他一眼,又犯困似的耷着眼皮,说:“我也是真心道谢的。”
“哈。”张祈进似笑非笑,没伤着的那只眼睁瞪着周春城,“我也是运气不好,没机会赶上这波热潮。”
想到拍摄期间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周春城终究是问了出口:“我听说你……后来怎么就没进组了?”
当初张祈进试镜的那个角色后来进组后是一名新演员,刚入的演艺圈,胜在年轻有干劲,只是在演方面是怎么也不可能演得过张祈进的。但周春城一直对张祈进有些抵触,就没去了解,现在正主就在旁边倒是可以直接知晓了。
“听说……”张祈进笑了一声,很短,恍惚间就没响了,只是偏有点阴森森的感觉,“就你这样三线开外的都听说到些什么,怕是都传开了。”
“没,是那天试镜后我和经纪人刚好看到了。我经纪人认得……嗯,认得对方。”周春城不知为何,总觉得要解释一番。
张祈进嗤笑:“得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还有脸面吗?没了,里子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