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74)
周春城点头,目光还是没离开李提。
“真醒了?”李提挨近了瞧,也看不出周春城有没有比昨晚上要好。
“……李导?”周春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说话时感觉喉咙干痒难受。
李提见周春城开始咳嗽,也管不了水是隔夜的,把之前那杯水递了过去:“喝一口润润嗓就好了。”
周春城乖乖听话,抿了一口就放下,眼睛不再像刚才那样直勾勾地看人,甚至不太敢看李提。
李提见了,笑话道:“怎么?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周春城抬头笑了下,又低下头去,睡得零乱的衣服往右边敞开着领口,脖颈的线条和锁骨都暴露在外,病态苍白的肤色在光线下亮得晃眼。李提见他毫无所觉,摇摇头伸手帮他整理起来。
“睡了这么久,感觉好没?”
李提此时在整理周春城翻过去的后衣领,两人便靠得近。周春城头晕晕地只感知到自己被李提的气息和味道包围着,舒服得想躺回去继续睡。见人没说话,李提侧头看他,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热气直接喷在他的耳下。周春城紧张得手下用力,却忘了还在抓着李提的手指,引来李提的一声不解的问话。
“怎么了?”
“我,我怎么了?”周春城期期艾艾道,目光只敢落在抓住的手上,偷偷感受李提中指上的老茧,“你怎么,怎么在我这,这里?”
“你不记得?”李提奇道。
周春城摇头,见李提一脸凝重,又蹙着眉仔细回想,但还是没想起,又摇了摇头。
“没事。”李提揉了揉他的发,站起来要往外走。
周春城的手跟着李提的手去,越伸越直,不敢拉住李提,虽然不甘最终还是松了手。他巴巴地看着李提走到卧室门口,双脚已经悬床边,下一步就是要跟着落地走了。
只是李提并没有再往外去,而是对外面说道周春城醒了。
听了李提的话最先进来的是小张,拖鞋都没穿好,伴着啪嗒啪嗒的声响,然后才是黄东阳和陈强。小张眼睛泛着红,离着床还有段距离突然就刹住脚,立在那里问:“春城哥,你还好吗?”
周春城笑了:“我很好啊,就是饿了。”
小张立时就转身出去,嚷嚷着去煮早餐。
黄东阳看着这情况,心里终于是轻松了,笑着走近说:“知道饿是件好事,等下多吃点,吃好了我们再聊。”
“我昨晚……是发生什么了吗?”周春城自见到黄东阳开始便知道事情不好了,但还是尽量表现得轻快些,不想让大家太担心,“吓到你们了?可惜我都不记得了,要不然回想起来应该挺有意思的。”
“不记得也挺好的。”陈强呢喃道。
黄东阳不满地看了陈强一眼,又转过去跟周春城聊:“那你都记得些什么?”
周春城想了想,说:“就是去片场,然后回来,我还在等小张的饭呢。啊……我不会从那时候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怪不得我这么饿。”完了,周春城摸了摸扁平的肚子,似乎心情不错,还会跟大家开玩笑。
黄东阳笑:“很可惜的告诉你,是真的。”
周春城也跟着轻笑。
“那你再想想,昨晚是许小姐找过你吗?”话锋一转,黄东阳又问。
周春城的笑僵在嘴角,低了头看着手。
李提适时进来,把一杯温水递到周春城手边:“喉咙还痒吧。”
“蜂蜜水!”周春城呷一口,甜味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令人跟着开怀。他再次笑了起来,像个容易满足的孩子。他又低头喝了几口,都是浅尝,像是舍不得喝光它似的。
黄东阳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周春城是苦的,这一刻只想替他伤感。
“春城……”黄东阳唤他,企图让他回应刚才的问题。
周春城明显不想提,只低头慢慢啜饮。
李提也瞧出来了,本来没想勉强周春城的,但心里记着黄东阳之前说过要鼓励周春城的话,便帮了口道:“有些话说出来会舒服些的,或者是我在这里你不好说?”
周春城连忙摇头,又想了想才说:“许小姐给我打过电话。她……她还记得我,又来找我了。”
停顿一下,他抬头看黄东阳,哀声道:“你说得没错,当时是我鲁莽了,她还记得我,又来找我了。”
听着周春城连着重复两次那句话,黄东阳知道他情绪有些激动了,便安抚道:“没事,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办法了,都能解决的。”
旁边听了他们对话的李提完全没听懂,也是出于关心周春城,便插嘴问了句:“谁是许小姐?”
黄东阳不好替周春城回答,便看着他。
周春城一怔,苦笑着说:“我太太。”
黄东阳不知周春城为何没把事实全部说出来,只是收到他饱含歉意的眼神,也就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神情略有些严肃。
李提奇道:“你这样称呼你太太?”
周春城想了想,这样回答:“是有点故事。”
李提感觉到周春城藏了些秘密,想着自己为了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晚上,便不大高兴,耸了耸肩说:“ok,与我无关。”
“对不起。”周春城道歉。
“人总是要有秘密的,我可以理解。”李提哂笑,“好了,既然你没事,我也要回去了。”
“对不起。”周春城低声。
李提无奈一笑,但转身往外走时并没有太多留恋,所以没看到周春城投在他背影上落寞的目光。
第62章 、接受
关门的声音已经在耳边消逝无踪,然周春城还是久久不回神。
黄东阳有些担心,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得了,忙扯过他的肩冲他叫道:“快呼吸,张嘴。”
周春城被高声吓了一跳,猛吸口气,然后呛得腰都直不起来,趴在床上咳嗽。他这咳嗽又急又猛,直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咳出来似的,很吓人。
卧室里动静大,把陈强与小张都吸引了过来。他们一进就见周春城倒在床上闷头咳,都忧心起来,疑惑地看向黄东阳。黄东阳摇摇头,做了个没事的口型就要把两人打发出去。小张想留下,却被陈强拉了出去,嘴上说的是让他看好火。
咳嗽终是停了,但是周春城没起来。
黄东阳算是窥探过他感情的,知他此时难受,但也勉不得一劝,叹道:“你何必骗他呢?”
等了一会周春城才慢吞吞地把自己撑起来,手把胸前的衣服揪得死紧,垂着头,气若游丝:“我这里好痛。”
“所以你为什么为难自己?我看李先生也……”
周春城抬头定定地看着黄东阳,目光里都是无所依的彷徨。黄东阳却说不下去了,他本想着说几句好话,但周春城的眼神过于认真,他便不敢有半句假,可如果说真话,他哪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直等不到黄东阳接下来的话,周春城的脖子就像不堪重负般慢慢弯下,没一会又抬眼看黄东阳。他的眼神变得很宁定,望进去犹如不起波澜的古井水,又像古稀老人看待世事的淡然不惊。黄东阳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竟觉心惊肉跳,又心生怜悯,觉得周春城这样年纪仍该对生活抱有无限憧憬才对的,可他偏偏已经心如死灰。
“你信命吗?”周春城突然问道,但又不似问,并不等黄东阳回答,“你应该是不信的。但是我信的,我现在信的。”
“春城……”
周春城勾着唇笑了笑,目光游离:“如果我们相信一切都是命定,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很好接受。就不会再痛苦纠结地问为什么了。”
“春城,你不能这么消极,这对你并没有好处。”黄东阳急道。
“这次是你错了,黄医生。”周春城摇头,“我只有相信现在的所有遭遇都是我该承受的才承受得起。你看,我现在很好,很平静,也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与难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