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58)
教堂不大,但算起来这个婚礼也只有几个人,连上神父刚够得上十个人,无论布置得多么精美,都注定它不过是装点过寂寥。更何况许家那里还有两位冷眼旁观的人,就显得更无一点喜气了。
见时间差不多了,许先生就去了后面接许昭华。
随着第一声钟声被敲响,教堂的大门被推开。西装革履的许先生被头罩白纱一身鱼尾造型婚纱的许昭华挽着,一步一顿地将她的爱女牵引至周春城跟前。
周春城本还在看彩色玻璃,被旁边的许大公子用手肘轻轻撞到胁下,才木然地向许昭华伸出左手。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仿佛许昭华的手有千斤重,又仿佛在畏惧什么。
直垂到地上的头纱下许昭华依然可见双眸明媚,模样比捧花更妍丽。她是纯净的,周春城这般跟自己说,但耳边一直萦绕着一个声音,说着相反的话。
——神啊,请告诉我,您是否已经给我指示?
在神父的见证下,周春城与许昭华交换誓言,互套婚戒。教堂响起寥落的掌声,许昭华不能感知这种虚情假意,抛出捧花便扑到周春城怀里,娇笑着说:“你快吻我。”
——神啊,请告诉我,善良是否永无罪?
周春城扶好她,低头看着覆于头纱下宛若散发着莹莹白光的许昭华,目光流露出悲戚。他捧着她的脸,极缓地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神啊,请告诉我,我是否不得宽恕?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愿我们能够幸福。”
——神啊,您为缄默不语?
许昭华环着他的腰,已经笑得足够幸福了。
第48章 、恶魔
一场虚假婚姻,有婚礼也只是独为许昭华上演的一出梦,没有婚宴自然是无可厚非。可也不能说没有婚宴,只是不宴客的婚宴大概也只能算作家宴罢。
陈强人精一个没有道理瞧不出其中不同寻常处,但最后一句不问并且要把小张领走。临别时他看周春城的那一眼很复杂,不知在衡量些什么。小张心思简单,他想留下只是觉得周春城可能需要他,毕竟他才经历了周春城失神,心中总似压着块石头,有种惴惴不安的预感,但陈强非要将他带走,他也不敢反抗。
只是随陈强出了教堂后,小张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我怎么觉得春城哥像是不开心?”
陈强把刚塞到嘴里准备点上的烟又拨了出来,狠厉地瞪着小张,骂道:“你知道个屁。”
小张无端被骂,心里不免委屈,反驳道:“春城哥都没有好好笑过,这是他的婚礼。”
“你!”陈强焦躁地把烟点上,狠吸一口才算解了些烦,“你没见识不知道这许家是什么人,那可是开公司能上全球五百强的人,知道H城有多少人是领着他家工资过活的吗?才跟了春城几天就敢没大没小了你,还学别人伸张正义?”
虽说小张也被这许家背景吓到,但还是要替周春城说话的。他嗫嚅道:“但我说的是春城哥,不是许家。”
过了一阵,陈强才喷着烟自顾自说:“这或者是他的造化,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不比他以前好吗?”
小张听了却没有觉得压在心上的石头有落下分毫,就是胸闷,似有说不出的憋屈。
唐季茹离开时没有与周春城多说,只嘱咐他一句要好好地,怕再多说两句会不能自控。她更多的是对许昭华说,握着许昭华的手掏心掏肺,但是越这样她便越觉得难受。她能够感受到许昭华是真的很爱周春城,只是似乎并不知道这份爱很伤人。
倏地,唐季茹直觉感到畏忌。她有个荒谬的想法,并为之恐惧,再看了眼周春城便匆匆离开。
家宴算得上和乐,许家人都真心为许昭华的快乐而开怀。许昭华是所有人当中最激动的,见周春城红酒一杯接一杯,也跟着喝起来。许太太知她酒量差,才两小杯就不许她再喝了。许昭华大约已经有些醉了,拎着见了底的酒杯开始劝酒。他们都惯于宠许昭华,她好话一说便都乖乖喝起来。
虽说红酒的度数不高,但人在开心时总容易醉些,几瓶下来都有些酒酣。许昭华转了几圈后又回到周春城身边坐下,偷摸着抢了他的酒杯把里面剩余的酒一口闷了。许是喝得急,许昭华又不常喝酒,一下就呛得咳嗽起来,总算是把一桌半醉的人惊醒起来。
许昭华趴在周春城怀里被她抚背,没多一会就好了,开始嘟嚷着要回去睡觉。
许太太要把许昭华接过,但许昭华紧紧地抱着周春城不放,口中念念道:“我要和春城睡的,我们结婚了。”
许家人一时有些懵,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但许昭华不知哪来的力气,就是分不开两人。许先生想起收集的周春城资料,除了初时比较轰动的报导他喜欢男人外连点桃色的都没有,加之想到总得顺着许昭华,心里衡量下最终还是应了许昭华,让他们如夫妻般同住一房了。
只是离开前,无论是许氏夫妇的千叮万嘱,许大公子的软硬兼施,还是许大小姐的疾言厉色,都只有一个意思,便是不允许周春城乱来。假如周春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他们自有办法让周春城过不下去。
周春城喝得不少,也是有些醉的,此时让他们吵得直觉得耳边有蚊子在转悠。他压根没听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不住点头。
许氏夫妇离开前还是不放心地拐弯抹角警告,最后许太太拉着门把说:“不能锁门。”
这句周春城听明白了,点头重复了一遍,许家几人才算稍稍放下心离开。
周春城扶着有点晕的头往床边走,本打算把随便躺在床上的许昭华挪好,却见她竟然自己坐了起来,正望着他怯怯地笑。
周春城不知如何面对许昭华,回了个讪笑便自己坐在另一边床沿,将床头灯调暗,说:“既然你不醉了,就收拾一下睡觉吧。挺晚了。”
许昭华应得很快,而且话音方落周春城就听到她脚踩到素白地毯上的声音,能够想象出她落地前那一下蹦得有多欢。浴室里传来水流声,周春城感觉那些水是酒在他胀痛的脑上,化成了针刺着他的大脑里密集的神经。晕眩感越发强烈,他往后一倒仰躺在松软的床上,但并不能缓解任何不适。
周春城双目睁着,却只见天地颠倒,星月与太阳同在。他双耳张开,有千百种声音在说话,尖声的,恼怒的,凄厉的,都在斥责他。
他便闭了耳目,只想大梦一场。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周春城果真睡了过去。不知多久,他感觉有春雨浸润他的皮肤,接着又是他的眼。
周春城轻柔地,像怕惊醒春天般,睁开眼。他见到了许昭华,见到她带笑的唇,见到她小巧的鼻尖,见到她永远映着星河的明眸。
许昭华见周春城醒了,手指扫着他的眉毛,又在他在眼皮上落下轻吻,嫣然笑道:“你累了就好好休息。”
周春城抬手抚上许昭华酣红的脸,说:“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许昭华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头,然后抱着周春城的头,脸伏在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周春城抬手抚着许昭华因为跪伏而弓着的背,疑惑道:“是吗?”
“是,好喜欢。”许昭华的回应很坚定。
他们就着这个姿势过了许久,许昭华才支起身子。周春城酒劲未过并不想动,没想到许昭华竟然换了个位置,跨坐在他的身上。他这才发现许昭华洗漱好后已经换过了睡衣,丝绸吊带,虽不是性感款,但此时她跨在他的腰腹处,本应及膝的睡裙便挤到了大腿根部,两条葱白的腿跪在他的身体两侧,伸手可及。
许昭华捧着周春城的脸开始吻他,从眉毛一直吻到嘴唇。但她似乎只懂得这样啄食般的亲吻,她不知深入,最多的技巧已经是伸出舌头舔他的唇瓣了。周春城呼吸间全是许昭华身上的香气,甜丝丝的直冲脑门。
身体还有些发软的周春城忽然就觉得饿了,连血液都在叫嚣着饥饿,激烈地冲击着毛细血管。他的手,慢慢地,轻缓地搭在她的腰上。她的腰很软,像承受不住重量般,在他放下那一刻弯得更低,整个上半身贴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