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128)
带来诅咒的玩偶吸引了优生差生的注意力,有人眼睛盯着侃侃而谈的老师,双手却在抽屉里摆弄着不可见人的玩偶,有人悄悄将玩偶放入别人的衣柜,有人在路灯下悄然跟随回家的女生,知道对方书包里放着玩偶……
失踪的女生,神秘的玩偶,被诅咒的老人,这一切仿佛潘多拉的盒子,有什么东西正在夜色和谣言的粉饰之下蠢蠢欲动。
肖岭已经无法再到学生上课,另一个牵扯入玩偶事件的女生周汐请假了,住在竹泉市最高档的“爱悦美筑”小区,满脑子都是陈争问她的那些话。
是谁在盗用她的身份?谁捡走了,不,偷走了她的学生证?
周家父母忧心忡忡,生怕孩子出事,打算将她送到国外的舅舅家待一段时间,她却坚决不同意,说自己的朋友还没有找到,警察还等着她提供线索。
周母叹气,“傻孩子,你还没成年,你能提供什么线索?”
周汐说:“我想回一趟以前的房子,我有东西在那里。”
周母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和周父一同陪着她去。
周家做生意,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很有钱,周汐跟着父母搬了几次家,最老的房子在兰竹巷,她已经多年没有回去过。
她焦急地从柜子里翻出以前的同学录,一张张脸看去,视线忽然停留在一张毫无特色的面孔上。
陈争刚洗完澡,正要歇下,却接到了周汐的电话,“陈警官,我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第56章 失乐(16)
“这个人叫余贞笑,以前和我,和我是关系还行的朋友。”周汐指着一张全班去春游的照片,女生第二排最右边站着一个拉着脸的女孩。陈争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的右边肩膀比左边矮。
而在泉茂中心提供的监控中,狐面女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肩膀倾斜。
周汐也正是从这个特点想到了余贞笑,她忧心忡忡地望着陈争,“陈警官,如果真的是她,她不会是来对付我的吧?”
陈争说:“别急,你先给我说说,你们当年都发生过什么事。”
周汐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索应该从哪里说起。陈争没有催促她,观察这间位于兰竹巷的老厂单位房。
兰竹巷以前有个比较大的食品酱料厂,在厂的周围修了不少单位房,后来酱料厂倒闭,房子一部分还是工人们住,一部分租了出去。在兰竹巷的对面,原本还有一所子弟校,前些年也废校了。
周汐说:“余贞笑以前也住在这边,她妈妈是厂里的职工,现在住在哪里,我,我不知道。我们在兰竹小学上学,有阵子我老是和她一起上下学。”
周汐总是避免去回忆那段父母发达起来之前的苦日子,没有人提及,她都快忘记自己也曾经穷过了。她也从来不会主动对人说,在小学五年级之前,她住在兰竹巷这种全是工人的地方。
而此时,当她不得不回忆,竟然发现那段记忆始终清晰地储存在头脑中。
她的父母和兰竹巷的大多数人家不同,他们是从小镇来到竹泉市做生意的,最初步履维艰,又没有资金,只能到处给人打工。而那时酱料厂还没有倒闭,工人们拿着稳定的工资,对他们这一家很是看不上。周汐刚上学时甚至找不到一个朋友,孩子们受父母影响,不愿意和她这个小贩的女儿玩。
她很伤心,却又不愿意告诉忙碌的父母。她看得到他们的艰辛——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她都睡了一觉了,他们才疲惫不堪地回来。她默默忍受着同学的排挤,直到有一天,一个肩膀有点斜的女生跟她说,“你要和我一起做操吗?”
女生正是余贞笑。周汐知道她,她没有父亲,衣服总是脏兮兮的,很胖,脸上的肉将五官挤得皱皱巴巴,班上的男生恶毒地形容她是哪吒诞生之前的那团肉。
课间操里有一段需要两人合作,谁被孤立,谁没有朋友,做到那一节时便是一目了然。所以周汐很害怕做课间操,也从来不敢看周围还有哪些人被排挤。她并不知道站在她后面的余贞笑也是一个人。
小孩子对美丑的认知是最纯粹的,好看就是好看,丑就是丑。她也觉得余贞笑长得丑,头发还很油腻。但是一想到终于在课间操时有了伴,她连忙答应,生怕余贞笑反悔。
就这样,两人渐渐成了朋友,不止是做课间操时在一起,下课她也会找余真笑上厕所,余贞笑每次都陪她去,放学后,两人也一同回家,有恶心的男生在她们身后编顺口溜嘲笑她们一个像鸭子一个是斜肩,她也懒得去理会——有了朋友,别人的眼光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周汐的父母很勤劳,又很有眼光,在周汐三年级时,生意就有了起色,赚的钱渐渐多起来。周母对她疼爱有加,一有空就带她去逛商场,力所能及地给她买漂亮的裙子,华丽的文具。她的五官长得本来就很好,以前被排挤只是因为周家比工人家庭穷,现在她打扮得像个公主,用着最新潮的文具,周母甚至还给她烫了发,她迅速成为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女生。
当初看不起她的,纷纷接近她,想和她做朋友,想吃她的进口零食,想参加她的生日会。但她始终记得这些人排挤自己时的面孔,只想和余贞笑做朋友。
说起来,余贞笑这两年间也有很多改变,最显著的改变就是更爱干净,头发不再油腻,整个人也瘦了下来。这些都归功于她,因为她一直监督余贞笑勤洗澡勤换衣减减肥,“电视里不都说吗,女孩只要瘦下来,就会变得好看啦!”
余贞笑非常珍惜她这个朋友,她说的话,余贞笑都会认真地做。然而瘦下来之后,余贞笑并没有变得好看,反而是丑得更加突出。她的五官长得实在是没有可圈之处,以前因为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肉上,这下好了,没了肉,缺陷一览无余。
周汐也知道自己朋友长得不好看,但并不嫌弃,她最清楚余贞笑是个多好的人。三年级的她以为她们的友谊会天长地久,毕竟她已经是个漂亮的公主,都不曾嫌弃余贞笑这个“糟糠”朋友。
然而事情的发展难遂人意,周家越来越有钱,父母已经看中了市中心的房子,周汐的衣服也更加好看,围绕她和余贞笑的流言也传得飞快,其中的一些话如今想来,十分狠毒。
人们说,余贞笑真会巴结,长得丑还不低调一点,有什么脸皮和周汐一起玩?周汐只是不好一脚踢开她,她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人,是我我都烦死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家庭,周汐是什么家庭,周汐哪可能真和她做朋友啊?
周汐无数次想争辩,不是,没有,余贞笑就是我的朋友!这和家庭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一次都没有真正说出来,而余贞笑显然也受到了这些话的影响,开始拒绝和她说话、同路。她感到委屈极了,我那么维护你,你居然不安慰我,不陪伴我,还故意甩脸色给我看?
她和余贞笑开始疏远,尽管她内心深处还是非常在意余贞笑,但远离余贞笑之后,她立即被更多人包围,并且终于感到放松。
几年后她才想明白那种放松源自什么——她和余贞笑根本不是同一种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漂亮,余贞笑丑陋,只是同样被排挤让她们走到一起,但她可以变得富有,余贞笑却不会变得好看,于是她们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交集。
“所以后来我只和家庭条件和我相似的人做朋友。”周汐说:“不是看不起谁,我只是想给自己减少一些麻烦。”
“后来呢?”陈争问:“你们没有再和好了吗?”
周汐的思绪再度被拉回在兰竹巷的日子,她有段时间没有关注过余贞笑了,暑假父母带她去海边玩,开学之后她才听说余贞笑的母亲打工时出了意外,一整个夏天都躺在医院里,以后可能不能再工作。
她有点担心余贞笑,并且惊讶地发现,余贞笑竟然又变胖了,邋遢油腻地坐在最后一排。她犹豫了一天,还是决定去找余贞笑说说话。
但忽然,她在水房外面听到几个同学说:“听说余家需要好多钱,余贞笑又没有爸爸,她去哪里搞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