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202)
警察翻地的时候,不少村民都围在田边,张家地里挖出尸骨的事顿时就传遍整个槐子村,有人惊呼:“这是以前的邪术啊!张木,张木居然在做这种事!”
现场混乱,鸣寒一边维持秩序一边通知市局。不断有村民想要下田里来看看坛子,鸣寒招呼民警拦住他们,谁也不可擅自动尸骨。市局的法医和痕检师正在赶来的路上,鸣寒站在警戒带边上,接听唐孝理打来的电话。
“有这种事?”听完鸣寒的汇报,唐孝理也难掩惊讶,“我倒是知道有些地方会把人放进坛子里,用来做祭祀、炼小鬼,但函省破除封建迷信的工作向来做得很好,南山市也是个大城市……”
“可能和封建迷信没有多少关系。”鸣寒看着黢黑的坛子,眼神越来越冷,“只是有人杀了人,觉得用坛子装起来方便。”
南山市这边的案情越来越复杂,刘品超依然音讯全无,鸣寒和陈争为了“量天尺”的线索而来,却像是踩进了泥潭,一个又一个疑问如同一双双沾满污泥的手,困住了他们的脚步。
又一通电话打进来,鸣寒看了看,是陈争,“老唐,我先挂了,有事。”
唐孝理没说什么,鸣寒迅速接通陈争的,“哥。”
“我听说张家地里的事了,全是小孩?”陈争那边背景音很吵,像是在路上。
“啊,全是小孩,恰巧槐李镇十多年前接连有小孩失踪。”鸣寒蹲下,“张木为人冷漠,只对小孩热情,有很大的概率,这些尸骨就属于那些失踪的小孩。”
陈争沉默下来,“张木如果是个杀人魔,那张易楠……不对,还有殷小洋的死……”
“殷小洋的死应该不涉及命案。”鸣寒说:“我在医院调到了殷小洋的病例,她确实是患了癌,在医院咽气。不过从时间点来看,有点问题。”
“什么?”
“我在派出所查到,最早有村民报警说孩子丢了,是在殷小洋去世之后的第三个月。殷小洋死之前虽然也有孩子丢失的情况,后来都找到了。”
陈争说:“殷小洋的死刺激了张木,他因此开始作案?”
鸣寒说:“一切要等法医来确认DNA之后再说了。你在哪?别告诉我你要来槐李镇?”
陈争简单说了下审问赵知的情况,又道:“李嗣峰醒了,我去医院,看他的状态能不能接受问询。”
鸣寒轻轻念着“殷疏文”这个名字,“其实……”
陈争问:“什么?”
鸣寒也没有想得很明白,但既然说到这里了,便没再藏着,“其实我和村民们接触下来,虽然他们都知道张木有个儿子,但好像没有人和这个儿子实际接触过。”
陈争对槐李镇的了解没有鸣寒这么深,“那说明什么?”
鸣寒说:“他们说张易楠小时候是个病秧子,总是在家,张木不让他们母子出来。后来殷小洋死了,按理说在张木下地的时候,家里没有人还可以管着张易楠,但他也没有离开过院子,张木不在家,他就安安静静在家待着。我在想……那时张家到底有没有这个孩子?”
陈争说:“但后来确实有个张易楠在南山市上大学……这个张易楠其实不是张木的儿子?”
市局的队员赶到了,陈争也已经来到医院,鸣寒说:“我先和法医沟通,保持联系。”
坛子被小心翼翼转移到水泥地上,里面的白骨被取出,五个坛子里一共放着七具尸骨,全都是五六岁的小孩。每个小孩的面部骨骼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鸣寒说:“是捂住口鼻造成窒息?”
法医点点头,拿起其中一个头颅,指着枕部的伤处说,“这孩子后脑被钝器击打过,年龄比其他孩子稍微大一些,很可能和凶手展开过搏斗,但反抗未果。”
看着这些小小的尸骸,每个人心中都万分沉重,无法想象凶手怎么会对这么多小孩痛下毒手。小孩失踪家庭的父母纷纷赶来,看到尸骨,有的直接昏厥了过去。
多年来他们抱着孩子只是离开了自己,还在其他地方好好活着的愿望,而这愿望在白骨出现的一刻几乎化作泡影。虽然此时并不能确定死在坛子里的就是他们的骨肉,但如果不是,这又会是谁的骨肉?
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中被磨平的疼痛再次尖锐起来,田边回荡着令人心惊的哭声。
鸣寒和法医一道将尸骨转移到车上,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请失踪家庭的父母们提供DNA。
很多父母沉浸在悲痛和恐惧中,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不确定那些尸骨就是他们的孩子,那他们就可以继续相信,孩子还活着。
鸣寒挨个说服,最后一位父亲签字提供DNA样本时,已经是17号凌晨。鉴定报告随后出炉,槐李镇失踪的七名孩子早已遇害,在小小的坛子里,欣欣向荣的田野间,含恨长眠。
目前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凶手就是张木,但据村民说,张木对自家的地看得特别严,除了他和雇佣来耕作的工人,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更别说持续将孩子的尸体埋进地里。退一步讲,就算他不是凶手,他在种地途中也肯定知道自家地里埋着什么。
这样一来,除了张木父子,曾经被张木雇佣的何树友父子也十分可疑。张易楠已经死了,他的男友娄小果、南山大学的同学都没有见过张木,何树友父子更是去向不明,张易楠的死真的只是被罗应强所牵连?还是原因出在张家身上?这成了摆在警方面前的两条岔路。
医院,李嗣峰虽然已经有了意识,但状态很差,医生说他短时间内可能无法接受问询。但警方迫切地需要从他口中得到信息,陈争等了几个小时,雍女士眼含泪水地走向他,“陈警官,你去看看老李吧。”
李嗣峰躺在病床上,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医生叮嘱他休息,他知道警察在,情绪激动起来,“我,我要说……”
陈争走过去,平静地看着他,“为什么选择自杀?”
眼泪从李嗣峰眼角滑落,“我要保护我的家人,如果我不死,他们迟早会对我全家动手!”
雍女士捂住脸,“老李,你在说什么啊?”
陈争在听雍女士说起“为虎作伥”时就有些怀疑李嗣峰自杀不单单是对长期以来的沉默感到懊悔,他有不得不选择死亡的理由。而现在他被救回一条命,想法是否有所改变?
“不着急。”陈争安抚道:“我先告诉你几个情况,赵知已经被我们控制,他承认接受罗应强的命令杀死隋宁等人,现在还有一个我们没能掌握身份的人出现,这个人叫殷疏文,你有没有印象?”
“是他!是他!”李嗣峰瞳孔震荡,“他就是罗应强的孩子啊!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赵知会杀了我,就像杀死其他人一样!”
“殷疏文是罗应强的孩子?”陈争问:“罗应强告诉你的?”
李嗣峰落下眼泪,“不用他告诉,我自己猜得到,殷小洋就是,就是我介绍给他认识的!”
李嗣峰和殷小洋家庭背景悬殊,李嗣峰是南山市的富家子,殷小洋老家在甘卫县下面一个小乡村,但李嗣峰高中时家庭短暂动荡过,他被母亲送到甘卫县寄读了半年。正是在那半年里,他认识了品学兼优的殷小洋。
当年县城里教育资源贫乏,教授外文的老师发音很不标准,殷小洋喜欢学外文,李嗣峰这个早就出过国的城里男生成了她的小老师。后来李嗣峰家里的问题解决,李嗣峰回到南山市,和殷小洋还保持着书信往来。
说到这里,李嗣峰看了看妻子,解释道:“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我们那个时候连性别的观念都很淡薄。”
雍女士含泪在李嗣峰手上拍了拍,“我知道,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李嗣峰继续说,他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而殷小洋考上了省内一所不好也不坏的大学。他本以为像殷小洋这样的人,一旦来到城市,就绝对不会再回到故乡,她在信中也写到过,自己虽然不像他那样生来就有翅膀,但经历会让她长出翅膀,有朝一日一定会飞往更广阔的天地。可当他回国,却得知殷小洋的确没有回到故乡,却嫁到了另一个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