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16)
“六斤”是静吧,喝酒听歌的清净地儿,猎艳的虽不在少数,但不管揣着什么心思,大多依着酒吧的调性,皮都披得挺好,遭人拒绝也鲜少纠缠。
今晚却闹了起来。
还是酒吧深处的那张卡台,紫色的裙角在精致的黑色高跟鞋上轻轻划过,顺着交叠的双腿向上,是纤秀的腰肢,流畅的肩颈,和瘦窄漂亮的下颌。
微卷的黑发如瀑,衬得面色枝头白雪一般,再向上,望进一双幽冷深邃的眼睛。
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指间,偶尔送入口中,烟雾吞进多少便吐出多少,面目遮了三分,就又多了三分冷艳。
“女人”此时抬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再一次无视了他的要求。
“和我回家。”被人无视了两次的秦三又说。
秦三此时的面色也是冷的,微微含戾,这种神色在他身后的男人再一次攻击过来时,达到了顶峰。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酒瓶,骤然砸在了那人的头上,断茬锋利的酒瓶向前一举,抵上了男人的脖子:“我再他妈说一句,他有主儿了,再骚扰他我就弄死你。”
酒吧静了下来,只有背景音乐在轻轻环绕,站在门口的方斐慢慢躲进暗影,垂下眼帘,五指紧握。
“张老师,你介意男人穿女装吗?”
张旭尧又望了一眼坐在酒吧中的那个紫裙女人:“那是……你爸?”
“介意吗?”方斐追问。
“不介意。”张旭尧如实回道。
“那你能……”握着拳,方斐的掌心钻心地疼,应是指甲长了,他分神想到,“那你能以男朋友的身份去把我爸带出来吗?”
这个角落是背景音乐的边缘,张旭尧的神色像音乐一样淡了下来。
他点了支烟,望着压在暗影中的那张脸,缓缓问道:“你希望我这样做?”
方斐依旧垂着眼:“你是我爸男朋友,理应这样做。”
香烟咬在牙间,张旭尧将方斐向更深的阴影里一推,压低自己的身高,用口旁的烟雾熏着青年的眼睛:“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应该,我应该帮你揍逼你拍照的那些人吗?应该帮你收拾那个人渣前男友吗?‘应该’都是要拿东西换的,这回你拿什么换,方斐?”
没有悲伤,或者方斐在抬眼时强行掩去了,他问:“我应该用什么换?”
咬着烟的声音含混凌厉:“你有什么?”
烟雾熏得方斐流泪,安静的三五秒里,张旭尧的样子逐渐朦胧,青年隔着眼中的水雾,露出一个难言的笑容,慢慢举起那只烫了烟洞的包:“它可以吗?”
香烟猛然烧了一段,张旭尧直起身体,用手盖在方斐的脸上用力一推:“可以。”
他拽过那只包,随手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问:“跟我进去吗?”
方斐看了一眼那包,摇摇头:“他看到我会难堪的。”
张旭尧转身向酒吧中走去,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手中的香烟,按在了包上。
第15章 叫一声后爸听听
被秦三用酒瓶砸了头的男人是个狠茬,非但没退,反而向前压了一步。
秦三又恢复平日的那副吊儿郎当,瓶口向上一挑,见了血:“哥们,要不我在这儿给你划个叉,等你想要忏悔时,省下买十字架的钱了。”
挑衅的话音未落,秦三的手腕就被人松松一拢,张旭尧握着他的手微移,让瓶口抵住了对面男人的侧颈。
“这里是颈动脉。”他对有些怔愣的秦三说,“扎这里,血流得多,死得快。”
说完,张旭尧在秦三的肩上搭了把手,绕过他,站在了“女人”的面前。
“走吗?”他淡声问。
“女人”指间的徐徐腾空的轻烟颤了一下,然后那只细长的香烟滑入口中,烟雾过了口,再吐出时遮掩了他的难堪与窘色。
按灭香烟,丝滑的裙子一荡,他站起身,轻声道:“走吧。”
高跟鞋在地上踏出轻响,没行两步,“女人”就被人用力攥住了腕子。
秦三将人向自己身边一拉:“你跟他走?”
“不然呢?”回复他的声音冷淡,“放开我,秦翼。”
拿着酒瓶的手慢慢低垂,酒瓶从手里滑脱,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秦三抚上了女人的脸,低声问道:“你就不能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非得这么快找别人?”
女人抬起眸子望向他,今晚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点温度:“秦翼,别闹了,回家吧。”
握在腕子上的力道更大,秦三几乎将人拥在了怀里,咬着牙在女人耳边低语:“你就这么饥渴?我,张老师,还要出来钓人?”
女人并未被激怒,眸色却再次冷淡下来:“所以秦翼,你今晚坏了我的好事。”
“方书玉!”
“秦三。”张旭尧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该走了,松开手。”
“为什么他要跟你走?”秦三第一次对张旭尧不客气。
张旭尧有些不耐烦,走过去直接将手搭在秦三的肩上,声音如同老师给学生讲题一般和煦:“有点疼,忍一下。”
手指顿然抠进骨缝,秦三整条手臂一下子酸麻胀痛,感觉从大臂一路传至指尖儿,手上脱力一松,掐出红痕的手臂落在了方书玉的身侧。
秦三又用另一手去捉人,却再次被张旭尧阻止,男人的话落在他的耳边,带着些莫名的落寞:“这样得来的有意思吗?”
手掌在秦三肩上拍了两下,张旭尧随着方书玉,走出了酒吧。
一前一后的背影逐渐远了,秦三的心似乎随着他们的步伐一点一点被掏空,脊背怎么也挺不直,连拳头都握不紧,他想翻根烟来抽,可那只酸麻的手却怎么也插不进口袋里。
忽然耳边有风声骤起,被酒瓶砸了脑袋、划伤了脖子的男人见秦三失神,悄悄摸起一个酒瓶,趁机砸了过来。
眼见着就要成功,背身而立的失意人侧身一躲,抬起那只酸麻的手臂,猛然向人砸了一拳!
在人仰马翻的声音中,他大声嘶吼:“滚!”
张旭尧走出酒吧前,瞄了一眼吧台后的暗影,目光收回时滑过空空荡荡的垃圾桶,并未见到刚刚塞进去的提包。
他拿出手机,给方斐发了条信息:我送你爸回家,你等我回来接你,别惹事、别喝酒。
张旭尧的车子滑出了停车场,方斐抱着烫出两个烟洞的包蹲在了酒吧门口,他旁边还蹲着一人,垂头丧气地望着早已不见车尾的马路出神。
“还挺配的哈,他俩。”方斐的鼻音有点浓重。
秦三的更重:“你说谁?”
“张旭尧和我爸。”
秦三半天没吱声,咬碎了三次后槽牙后,转头看方斐:“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在乎答案,紧接着又说:“叫声后爸来听听。”
方斐心里骂了声“神经”,往旁边挪了挪:“这怎么能乱叫。”
秦三终于翻出烟,叼在嘴里将手臂搭在方斐肩上,问得吊儿郎当:“我给你当后爹有什么不好,我年轻随和有活力,懂得心疼人,把你当亲生的照顾,哪里比不上张旭尧?”
方斐皱起一张脸:“你只比我大几岁,说亲生的有点太夸张了。”他将秦三的手臂推开,又离得远了些,小声说,“我说话难听,就不说了。”
“你软的就像大鼻涕泡似的,我就没听过你大声说过话,还难听?你说我听听。”
方斐在心里又唾弃了一次自己年轻时眼瞎,骂过了才轻轻缓缓地说道:“你做事不靠谱,太随心所欲,自己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何况两个人绑在一起;你又不是gay,今天喜欢明天可能就厌恶了,和你在一起就是一场赌博;还有你的妈妈……太厉害了,要是知道你和我爸的事儿,能把我爸撕碎了缝起来再撕碎。”
方斐看着祖宗包上新添的那个烟洞,声音更低:“三哥,我爸苦了一辈子,这几年生活刚刚平顺些,你要是在他身边,会毁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