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43)
便利店的老板看了看秦母,又瞄了一眼方书玉,找钱的手又慢了几分。
方书玉此刻的确脊背僵直,他将装着巧克力的袋子慢慢背到身后,稳住声音问:“曹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叫什么曹姐,都把方老师叫老了。”他一把拽住方书玉往自己身边一拉,踮起脚将脸凑上去,问便利店的老板,“刘秃子,你看看我俩像一个辈分的吗?方老师多水灵,我活脱脱就像他婶子。”
刘秃子的媳妇儿曾和秦母交过手,战况激烈,输得很惨。刘秃子怕媳妇儿,更怕秦母,如今不知她话中是捧人还是损人,因而只嘿嘿地笑,不敢妄下定论。
秦母“啧”了一声,没与刘秃子计较,一把抓过他手中找零,带着方书玉往便利店外走,边走边说:“方老师,你家有啥活吗?我帮你干干。”
刘秃子看着两人别别扭扭的背影抓了两把锃亮的脑壳,然后拿起手机打给自己媳妇儿:“婆娘,我和你说,曹夜叉家的二儿女应该是要离婚了,为啥?那个母夜叉都开始帮女儿相看下一家了,哪家?方老师,方书玉。”
男人举着电话连连摇头,“这不祸害人家老实人吗?嗨,真是欺男霸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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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书玉一路被拉着回了家,进了家门才看到院子里还站着一人。
秦翼的姐姐,秦兰。
此时的秦兰也十分热情,伸手接过方书玉拎着的袋子,堆着笑说:“老师是文化人,你的时间都金贵,以后要买什么东西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我去帮你跑腿。”
秦母接话:“对对对,让她去就行,正好减肥。”
方书玉被一前一后两个过度热情的女人夹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瞄了一眼秦兰手中的袋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能麻烦您,我自己来就好。”
侧转身体出了包围圈,他又道,“我这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算有,也不能劳烦二位。”
“怎么不能?”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秦母拿起立于院角的扫帚,手脚麻利地开始清扫院子,“凭你和秦翼的关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过了最初的无措,方书玉心绪渐稳,他取过秦兰手中的袋子,向室内走去,开了门才回身说:“我与秦翼什么关系都没有,要是非要扯上关系,那就是骚扰与被骚扰的关系。”手指碰了一下口袋中的手机,“或者,报案人与嫌疑人的关系。”
说完这话他回手关门,在门缝还剩下细细一线时,一只戴着金戒指的手骤然探入!
手被夹入门板,门外疼得“嘶”的一声。
方书玉呼吸一滞,迅速推开了门,却被寻隙而入的秦兰抱住了大腿,双膝一曲,打算跪下。
方书玉见势将人用力一提,厉声道:“秦兰,你要是这样,以后就再也别和我提秦翼的名字!”
闻言,秦兰连忙站直身体,拉着方书玉的手臂说道:“我弟弟真的要被饿死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副骷髅,从今天早上开始意识时常不清,嘴里断断续续说着胡话,可即便这样也不吃不喝。”
秦母适时痛哭流涕:“方老师,求你救救他吧,他是混蛋,是畜生,可是你也不忍心见他去死吧?人人都说你心肠好,补习不收钱,家里困难的孩子还会帮一把,方老师,你就把秦翼当成需要教育的孩子行不行?求你帮帮他,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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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书玉推开卧室门时,迎接他的只有一片黑暗。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又无声无息下去。
“秦翼。”温润的声线融进窒闷的空气,给如同死灰的这方空间带来了一点生机,“我来看你了。”
被子骤然翻开,头发蓬乱,形容枯槁的秦三望向由门外倾泻而入的那束光,光里站着瘦削挺拔的身影,是方书玉。
“你怎么来了?”看到他身后跟着的秦母,秦三又改口,“方书玉,你终于肯来了!”
听在耳中的沙哑声音像即将报废的机械,方书玉眼中瞬间溢满泪水,抬起脚步就要踏入房间。
一声低咳恰时响起,秦三在黑暗中递来幽深的目光。
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方书玉止住脚步依旧守门而立,他垂下眸子努力淡声道:“我来了,你能吃饭了吗?”
秦三目光灼灼:“能,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就先打个营养针。”
镇上的卫生员走入卧室,方书玉看着细细的针头刺入秦三手背上嶙峋的血管,那只手宽大灵活,炙热滚烫,如今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让人不忍直视。
调好滴液流速,卫生员被秦母客气地请出了房间,女人似乎往白大褂里塞了什么礼物,殷切交代着守口如瓶。
“姐,关上门。”秦三语气虚弱却强硬。
秦兰觑着方书玉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卧室的门。直到门缝终于闭合,室内又剩下一片黑暗,方书玉的眼泪才终于落了下来。
秦三拧开了床边的小灯,用没输液的那只手伸向方书玉:“书玉,过来。”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落在衣襟上,团团叠叠,水痕深重。
清瘦纤长的手指抚上秦三干瘪的脸颊:“秦翼,你又瘦了。”
秦三拢了一把自己蓬乱的头发,笑着问:“很难看是吗?”
方书玉摇摇头,眼底又浮现一层清泪:“是因为方斐把我给你买的东西拿走了吗?”
“不是,他不带走我也不会吃的,不然怎么能出效果。”秦三费力地起身,用唇吻去方书玉脸颊上的泪水,“玉儿,你不能再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会被她们怀疑了。”
方书玉微微偏头,去寻秦三的唇,却被人躲了。
秦三后仰靠在床头上,笑着说:“几天没洗澡了,这回算你欠我的,我以后会讨回来的。”他拉着方书玉的手问,“这回你是被我妈和我姐逼着来的还是求着来的?”
方书玉垂下头轻声道:“她们用尽了办法求我,我也怕你真的出事。”
秦三每次笑时眼睛都像星星一样明亮,他将方书玉拥进怀里笑着说:“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不过我妈和我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种人,我们今天还得做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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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房门紧闭,里面却传出一声冷冷的斥责:“秦翼,你认清一点,我是不会和你交往的。”
秦母和秦兰一直守在门旁,如今听到吵闹声立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秦翼半坐在床上,用力拉着想要离开的男人。
“方书玉,我对你不好吗?你生病没人管,是我一天一夜没合眼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你被那个赌鬼家长威胁,说孩子在你这儿吃完饭食物中毒让你赔钱,是我帮你平的事,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高大干瘪的男人眼含委屈,姿态越放越低:“方书玉,我全心全意对你好,只求你能看我一眼,可以吗?”
方书玉垂眸不语,似乎在回想种种过往,片刻之后,他的态度不像刚刚那般决绝:“我也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这种好不能拿来交换感情,抱歉秦翼,除了感情,什么我都可以回馈。”
一点一点抽出指尖儿,方书玉越过秦母和秦兰转身走向门口。
“那我以后可以去看你吗?”毫无生气的男人卑微到了尘埃,“什么都不做,去看看你可以吗?”
秦母看着瘦得像鬼一般的儿子,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快步走到方书玉身边,祈求道:“方老师他就是去看看你,我保证他什么都不会做,你就让他看两眼就行。”
秦兰也插嘴进来:“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他做,他要是再惹你不开心我就把他弄回家来饿死算了。”
方书玉在交叠的声音中缓缓转过身,看向靠在床头的秦翼,而男人在两个女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摇了下头。
“不行。”方书玉说。
作者有话说:
秦三,受亲妈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