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犬类(90)
“况且你自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你的朋友吗?你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要分开,除非你——”最后他语气变得阴沉,戛然而止,下一秒又恢复正常,“所以这是早晚的事情,你在难过什么呢?”
乍一听,这些话貌似在劝慰我,而我顺着他的话,回想起和赵子怡初次产生交集的场景——
冯逍呈砸坏了蒋姚的车,隔天全班都知道我是冯逍呈那个私生子弟弟。当时赵子怡假装和同桌对话试探我,我回头的同时,她迟到的同桌在门口出现,喊了声“报告”。
赵子怡看到我,眼疾手快地打开桌板,将脸埋进去……
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赵子怡成为我的朋友是因为她喜欢我,并不是因为她想和我做朋友。
原来昨晚那种莫名其妙的困惑、醒悟并不是无中生有。
冯逍呈真的是故意的吗?
闭了闭眼,小时候的赵子怡长大了,变成昨晚那张面孔,眼里盈着泪,我被她注视着再次感受到雾气一样模糊柔和的懊悔弥漫过来……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但是、这都要怪冯逍呈啊。
“怪我?”
冯逍呈笑了起来,笑够了才沉下声音唤我,“小邱,是你自己不愿意交朋友,现在才不擅长交朋友不是吗?写生的时候有那么多同龄人,他们都不认识你,为什么你还是更愿意一个人?”
我伸手握住门把,眼睛盯住门锁,不肯再说话,心里冷静地想,不对,因为你,就是因为你。
“从小到大都是因为你。”
“我是警告过你不要惹麻烦,让你乖一点,但我从来没有限制阻挠你和谁来往对不对?”
但你从始至终都在暗示我,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本身就是麻烦。
混杂成一团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我更加固执地想,都怪你,是你让我依赖你喜欢你,可是你不愿意等同地来喜欢我。
“我好讨厌你……”
门外的人听到我低声的喃喃,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了一下,“你现在是在为谁鸣不平,赵子怡吗?那当裁判的人是不是要讲道理?昨晚,我是收到赵子怡的信息才来接你回家的,连你喝酒都还没有说过你一句,就先被你那些同学莫名其妙围住打了一顿,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有醒酒……”
骗人。
我先在心里反驳他。
然后某一瞬间,我蓦地就明白过来赵子怡的想法,也彻底弄清楚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怔怔站在原地,彻底听不到冯逍呈后面说的话了。耳边嗡鸣,眼泪涌上来,争先恐后地挤在眼眶里,我喘着气,感觉到了沉重。
认识赵子怡后她并没有办过生日,只会订一个蛋糕在晚自习的时候分。
她不想吗?是在顾虑什么,为谁考虑呢?
从始至终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小心翼翼,因为我瞻前顾后……答案显而易见。
我手指变得很冷,思绪也僵硬了几瞬,有好几分钟是空白的,缓慢地掏出手机,我想要给赵子怡打电话。在按下的一瞬间,我骤然回过神,将刚拨通的电话迅速摁掉,慢慢冷静下来,内心挫败。
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很讨厌冯逍呈告诉我这些,让我弄清楚了不想知道的前因后果。
既然如此,我就不该再联系她。
“你最好不要喜欢上任何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你的灾难。”
赵子怡说的对,我好自私,可她显然不清楚,喜欢我,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飞来横祸。
半晌,门锁试探着转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但药效大概已经过了,冯逍呈已经失去耐心,重重地敲了一下门,说:“你赶快把门打开。”
闻声,我有些心烦地拧了下眉,忍不住咬牙,紧闭着口。
见我不说话,门锁真正转动了一下,我忍不住烦躁不安地制止他,“冯逍呈,你不准进来!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门锁已经被钥匙转开了。
但冯逍呈并没有打开门,沉默许久,他问我:“赵子怡很重要吗?”
我呆了一下,很快,再次想起了赵子怡,想到这六年,意识到自己在她眼里或许是珍贵的存在,这种感觉很新鲜,我短暂地体会了一下,而后有些疲倦地眨了一下眼睛。
耳边冯逍呈的声音不知何时有了变化,很轻,有些困惑,甚至还有轻微的无奈。
“但是你不会只有她一个朋友,以后——”
我有些无法适应冯逍呈现在这种语气,但这不妨碍我回神后捉住他迟疑的妥协,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是,她重要,比你重要。”
门锁没有再转动。
静了会,冯逍呈不知想起什么,声音变得有些阴森森的意味,“是我那时候不该心软。”
短暂的几秒钟,我从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中回过味来,警觉地联想到许多,最终确定他口中“那时候”的范围——
蒋姚回来,冯逍呈得知自己的身世,我和赵子怡产生交集,不温不火,顺利地建立起友情。
几件事串在一起,再加上冯逍呈现在的语气,其实还挺好懂。
冯逍呈知道他是蒋姚给冯曜观带的绿帽子,后面对我依旧理直气壮,没有半份心虚,只在一开始犹豫心软了一下,才让我这个孤僻没有朋友的小书呆子意外获得了陪伴。
哪怕已经有预感,这一刻,还是难以置信占了上风。
我一时失语,愣神间又记起因为从霍熄那获得的信息我意志摇摆、几次三番、不由自主给冯逍呈找理由的几个时刻。
所以就算他听从霍熄的建议想要带走我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乎我喜欢我吗?
倒不如猜测是因为无法面对冯曜观出狱后他自己尴尬的身份。
门外,冯逍呈好似彻底没了耐心,我感受到门就要被他推开,连忙用力抵住门大声而又色厉内荏地制止,“你不准进来!不准进来!我不想看到你,讨厌你……你明明不是我爸的孩子,霍熄才是你爸爸,他的家才是你的家……你凭什么呆在这里……我讨厌死你了,恨死你了,再也不想看见你……”
似真似假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到最后,我凶人时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不知为何,冯逍呈推门的力道当真停了下来。片刻后,我听到轻重起伏的呼吸声,有几个瞬间,我真心恐惧他并不想顾及我一点,会踹开门闯进来揍我。
我还没忘记自己上楼前给过他一巴掌。
最后,我只听到楼梯处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他走了。
冯逍呈离开后,我麻木着脸擦了一下眼泪,很肯定地想,他既不是我哥也不喜欢我,我不会一直喜欢他,只要看不到他,我很快就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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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逍呈离开后,我在房间里呆了一个小时,然后才出去洗了个澡,提前回到学校。
我在教室里将周末作业都补上以后才来到食堂,准备解决晚饭。
周日下午,食堂里的学生很少,甚至不需要排队,食堂阿姨悠闲地站在窗口里聊天,手也不抖了,每份菜都在我欲言又止中满当当地给了一大勺。最后我只好放弃荤菜,减少到两个素菜,于是阿姨又给我压了一勺看起来就沉甸甸的白米饭。
吃到一半,我感觉有人在我身旁坐下,我没有在意,但是他待了许久,还对我说:“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饿,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是余则的声音。
我看过去,他正好笑地望着我。
我确实不太有胃口,但也不想浪费,可我并不想同他解释这些,只是反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我们不太熟,昨晚我还刚给你添了麻烦,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余则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心思和他浪费时间,于是便直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给我添了麻烦,所以才不收那箱酒的钱吗?”
“唔……也不是,因为你本来就不需要赔偿它,我自己多管闲事付的钱,不应该让你买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