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11)
林誉喊他回房去睡,沈复生装作熟睡的样子不搭理他。林誉没有办法,只好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来,用浸湿的毛巾给他擦脸。
搁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直在响,林誉本来不欲理会,手机就一直响个没完,仿佛对面的人的不耐催促。
他只好拿起手机接了,对面是陆琴,不用肯定问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誉简单地向母亲说明今天的情况,陆琴果然道:“你方姨跟我抱怨了一堆,让你小心那个沈复生,说他最会装可怜,小的时候就是这种人。我已经跟沈大路说了,他想照顾他儿子就自已去,找别人也行,他不该来麻烦你,你以后别再管他的事了。”
林誉看了熟睡的沈复生一眼,起身走到阳台,低声道:“没有的事,我有分寸……不会影响什么的……”
沙发上,双眼紧闭的沈复生,鸦羽般的睫毛却渐渐透出打湿的阴影。
他的师父董主任说,好的医生,一定要耳聪目明,要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要能听到别人听不到,因为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是生命的倾诉和纳喊。而他是个中翘楚,他的天赋如此,所以他天生就是要做医生的。
现在沈复生却情愿自己没有这样的天赋,他就不用去听那些自己不愿意听的话。
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着的事情,最近两天却被不同的人反复提起。沈楼,方妍,陆琴,他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却不约而同地提起同一件事。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透过不同的人反复提醒着他,让他不能再自欺欺人,逃避不见——
林誉是因为沈大路的嘱托才和他走近,是因为林沈两家的复杂关系才和他有了交集。否刚,他和这个天之骄子本该毫无瓜葛。
可悲的是,他根本无法反驳。
林誉和他在一起,照顾他,呵护他,宠爱他,索求他的身体,甚至沉迷不可自拔。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爱。
我爱你三个字,组成最复杂的一句话,有些人可以脱口而出,对于他和林誉,却像一句不能直面的咒语。
翻遍回忆,林誉对他说过的惟一一个“爱”字,夹杂在那句他几乎快要遗忘的话语里。
“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义务必须爱你。所以,你又为什么委屈呢?”
冷淡的少年高傲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软弱的泪水。
那才是他和林誉的初遇……
林誉已经打完电话,回到客厅,在他睡着的沙发旁边蹲了片刻。一只手在他的头发上轻抚着,温柔得几乎让他维持不住熟睡的伪装。
大概是病痛的软弱,今天的遭遇让他格外难过。沈复生想扑到林誉怀里,想不顾形象地号陶大哭,想抱怨方妍的无理,想指责父亲的不负责任。想埋怨妈妈,想埋怨爷爷奶奶,想埋怨哥哥,想埋怨哥哥的妻子,想向他倾诉满腹的委屈。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一直、一直很委屈。
可是直到林誉起身离开,沈复生也一动未动。只在他离开之后,悄悄把脸埋进靠枕里,把所有眼泪都氤进柔软的枕套深处,不留一丝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了好久……希望大家满意
九点钟改得困得不行,写了一堆梦话,什么车链子一定要改革【问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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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林誉到书房处理了几封邮件,回到客厅发现沈复生已经把脸埋进靠枕里,身体紧贴着沙发内侧,熟睡的呼吸声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来,让听的人都感到一股窒息,真怕他把自己闷死。
怎么看也不像能好好照顾自己的成年人。
林誉只得上前把他怀里抱得死紧的靠枕抽出来,灰缎的枕面上有几团水痕。沉睡着的沈复生脸上染上几分捂出来的血色,乌黑的睫毛上还挂着水汽。
林誉把靠枕扔到一边,俯身摸了摸沈复生柔软的头发。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准备参加宴会的正装,林誉原本还想问他为什么没有来,现在也不必再问了。
他把沈复生沾了红酒的衣服脱掉,俯身抱起那纤瘦却柔软的身躯,走进卧室把他放到床上。
沈复生迷迷糊糊地问他几点了,当医生的时间观念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睫毛上委屈的水汽还没散尽,就记挂着起床工作了。
林誉笑了笑,把他摁回大床里,展开宽大的被子包裹住他,压住他仍旧不安的身躯,在他胸口拍抚了两下。
“乖,时间还早,接着睡吧。” 他在沈复生额上亲了一下,斜倚在床头展臂将他揽在怀里。
沈复生总算安稳下来,半张脸埋进干燥柔软的被子里,靠在林誉胸前,再次陷入沉睡。
一心的手术和酒店的风波接踵而至让他身心俱疲,那种疲惫仿佛深到了骨头里,深到了血管里,深到了心脏里,多保持一刻的清醒都要多忍受一刻的精神凌迟,只有漆黑无边的睡眠才能让他暂得放松。
S城中心有一处闹中取静的高档别墅区,在一片繁忙的道路交通和林立的高楼大厦包围下,这里留有上百公倾的奢侈绿林,在绿荫掩映中分布着若干栋各具特色的别墅建筑,沈家和林家的宅子就在这片绿林中比邻而居。
沈大路带着妻子儿女回到家里,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更加严肃沉郁。沈晴暖和沈晴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大大的怂字。
在他们幼时父亲忙着工作,经常一连几个月见不到人,等到长大了也就更难同父亲亲近,因此他们对严肃的父亲有一种天然的惧怕,怕得连青春期的叛逆都被直接掐灭在萌芽状态。
以往总是温柔调剂的母亲是他们和父亲之间的纽带,今天母亲比父亲心情还差,家里的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城。
“我去练琴了。”沈晴暖举手汇报完毕,一路小跑地躲去琴房。
“我去看着她!”沈晴朗也急忙道,跟在妹妹身后跑没了踪影。
沈大路和方妍都没心情搭理他俩,方妍抱臂坐在沙发上,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沈大路叹了一声,倒了杯水走到方妍跟前,递给她道:“喝杯水,消消气,跟自己怄气,何必呢。”
方妍抬眼瞪了他片刻,一开口全是委屈。
“我愿意自己生气!我气死了,你不正好跟你的两个宝贝儿子交待!”
沈大路在她身边坐下,无奈道:“我要跟谁交待?谁也没有我老婆重要。”
“你少跟我面前油腔滑调,当年你要是这副德性,我也看不上你。”
沈大路揽着她拍了拍:“好好,老婆大人教训得是。”
方妍渐渐平复下来,向沈大路抱怨道:“我知道你那两个儿子怎么看我,说我是小三,恨我抢了他们的爸爸,恨我破坏了他们的家庭。可是老沈你自己知道,就算没有我,你和你前妻就能一辈子过下去?你来s城做生意之前,在家里跟她相看两相厌,天天吵架,这总跟我没关系吧。你那个前妻自己性子要强,你们处不到一块去,凭什么恶名都让我担了。”
沈大路叹道:“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怕委屈,我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但是老沈,你自己得拎得清。不管你对你那两个儿子有多少愧疚,你得记住,现在我和晴暖晴朗才是你的家人,别的都是外人。你要是为了别的什么人伤了晴暖晴朗的心,我才真的会失望。”
沈大路无奈道:“你放心吧,我当然清楚,我怎么会让晴暖和晴朗伤心?你也得相信我啊。”
方妍认真地看着他道:“那好,你要让我相信,就做出点实际行动给我看。关于晴朗和晴暖的工作,你到底想怎么安排?!”
……
二楼的琴房里,沈晴暖抱着自己的大提琴出神,不时地用琴弦勾扯两下,沈晴朗抱怨道:“你弹棉花呢?真难听,快别弹了。”
“真是吓死我了,我从来没见妈妈发那么大的火。”沈晴暖拍了拍胸口。
“她这几个月的心血都被人破坏了,能不生气吗?我看那个孕妇才可怕,一张嘴到处挑拨,生怕我们家不闹起来。”沈晴朗同样心有余悸。
沈晴暖道:“我看妈妈更气的还是那个沈复生吧。”
“为什么,我觉得他挺好的啊。比沈楼好太多了。”
沈晴暖撇了撇嘴:“哥,你真健忘,你忘记我们小的时候第一次跟爸爸回老家的情形了。那个时候妈妈就很在意了。”
沈晴暖一提醒,沈晴朗也想了起来,在他八岁那年,他们一家人跟着事业蒸蒸日上的父亲衣锦还乡时,在那个小镇子里第一次见到那几个只在别人的流言中才存在的人。
那也是父亲离家八年之后,头一次回乡省亲。
那年八岁的沈晴朗已经可以听得懂父母的谈话,知道他们一家是带着大笔投资回到那个小县城的,所以当地的领导十分重视,亲自陪同父亲参观了他们的工厂和经济开发区,又在他们那里最大的礼堂隆重地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父亲一直带着打扮得低调但优雅的母亲共同应对当地的领导和媒体,他和妹妹就跟在被母亲拉来玩的林誉表哥身边。刚满十六岁的表哥已经十分沉稳,母亲很放心把自己和妹妹交给他照顾。
就在那个人头攒动的礼堂外面,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两个名义上的哥哥,沈楼和沈复生。
那时记者发布会刚刚结束,他们一家人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迎着媒体的镜头往礼堂外走去,准备去参加不远处布置下来的剪彩仪式。他和妹妹的身边围绕着一些不认识的大叔大伯,介绍都是当地的民营企业家,口口声声地叫着他俩“小少爷”“小小姐”,让他感觉十分新奇。
表哥说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父亲的前妻生活在这个小镇子上,一直在说父亲和母亲的坏话,但不管他们之前是怎么诋毁他们一家的,在父亲带过来的真金白银面前,家乡的人都会倒戈到父亲这边。
礼堂外围了许多人,他居高临下地看到了一些骚乱,人群一角有人在大声地闹事,很快就被保安强制驱离了。他看到那是一个满脸愤恨的女人,她长得很美,但是看向他们的目光像要吃人一样。
母亲说那就是父亲的前妻。因为她总是和父亲吵架,打架,所以他们离婚了。母亲从来不避讳教导他和妹妹这些人□□故,用那个女人的经历教导妹妹,必须做一个淑女,做一个拥有自己的事业的淑女,永远不要为了男人生气,才不会落到她那样的可悲境地。
他注意了一下父亲的表情,严肃的父亲甚至没有往那边看上一眼。这让沈晴朗感到一丝放心,又觉得那个女人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