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60)

　　心脏内部有占位性病变，磁共振检查显示陆语明心脏内的肿块不仅大，而且与左房壁紧紧相连，占据了整个左心房及肺静脉开口，肺静脉血液回流受阻，所以陆语明才会一直咳嗽。
　　“你妹妹的情况，必须尽快手术。”沈复生把手机还给陆子枫，看着兄妹二人。
　　陆语明愣了愣，道：“你什么意思？你要给我治病吗？”
　　“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要听我一句话吗？”沈复生笑了笑，“是的，我给你治。”
　　“不用……不用再去等心源了？”陆语明瘦弱的身躯颤抖得仿佛风中的落叶。
　　“如果有心源当然好，可是既然现在没有，那就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誉拉了拉他：“复生，你有把握吗？”
　　“如果不尽快手术，她随时有生命危险。”
　　林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既然希望渺茫，不如放手一搏。
　　可万一失败了，陆语明的死亡就要算在放手一搏的沈复生的头上。
　　讽刺的是，这两兄妹原本就是不怀好意冲着沈复生来的。如果陆语明出了事，陆子枫会想到沈复生为他妹妹所做的努力，愿意心怀感激吗？林誉完全不相信人性。
　　“复生，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无论做什么，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陆语明突然嘶声痛哭起来，声音盖过了林誉，盖过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她向前踉跄了两步，扑到沈复生的身上，沈复生连忙扶住她。
　　“沈医生，我就只想听到这句话！我就只需要听到这句话而已！我希望有人告诉我可以给我治病，而不是让我等下去，再等下去，没有希望地等下去。”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宣泄出来。
　　“我在网上看到你的报道，看到那些被判了死刑的患者者绝处逢生，看到你跟他们说没关系，我可以治好你。我害怕那些报道是假的，我希望那些报道是真的，我又好嫉妒那些人！所以我来找你，我就也想听到您对我说这句话！沈医生，求你救救我！我还年轻，我真的好害怕！”
　　陆语明抱住沈复生失控地痛哭，细瘦的手指紧紧地锁住沈复生，仿佛溺水的人抱着惟一一根救命的浮木。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惧和对沈复生的依赖，那是将性命相托的依赖。
　　林誉站在沈复生身后，劝说的话只能咽回肚里。
　　劝沈复生三思后行，多想想自己，似乎就是残忍地夺走了别人活下去的希望。
　　沈大路和宋越看着突然将沈复生当成天的陆语明兄妹，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沈晴暖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孩低声道：“哇，感觉你哥好帅啊。”
　　沈晴暖哼了一声：“他才不是我哥。”
　　“晴暖，你这个终极颜控怎么在这里掉链子了？这么好看的哥哥你都不要？”
　　“不但帅，还有才，网上关于他的报道我都看了，真的超级厉害。简直是偶像剧人设。”
　　“陆语明没得病的时候傲得像只孔雀，谁都看不起。病了之后又像个神经病，逮谁咬谁，她还是头一次跟人这么弱……”
　　沈晴暖看着被陆语明当作救命符的沈复生，高挑单薄的身躯仿佛蕴含着无比坚定可靠的力量，脸憋得通红，半晌不情不愿地承认：“好啦，他是很帅啦。”
　　就是因为他帅，初见面的时候她是非常喜欢这个哥哥的。可是架不住方妍天天信息轰炸，她渐渐也觉得此人包藏祸心，不是好人。
　　“你不要什么都听你妈的，你这个二哥真的很好了，比你们那个大哥不是好多了吗？他们是被你父亲抛弃的人，本来就有理由恨你们。可是我看你二哥的态度很好，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老针对他，光看着脸也狠不下心啊。”
　　“好啦好啦，说来说去还是看他长得好看。”沈晴暖不满地道，“你们懂什么，你们又没有来跟你们争家产的人。”
　　“钱有好看的小哥哥重要吗？！必然没有！”
　　“再说他是神医唉，跟他搞好关系相当于多了好几条命，这还不够赚吗？！”
　　“他要是我哥哥，我把家产拱手送给他，只求他养我一辈子。”
　　沈晴暖对这群只看脸的姐妹绝望了。
　　沈复生让陆家兄妹到医院去挂号检查，林誉也中途退场，开车带着沈复生往医院驶去。
　　“复生，你真的有办法治好陆语明吗？”
　　“恩……大概吧。”沈复生把玩着自己灵活的手指头，漫不经心地道。
　　“大概？”林誉无奈道，“一个大概你就敢揽事上身，揽得还都是人命大事，我该不该佩服你。”
　　“不是我揽事，她一开始就是来找我求救的。”
　　沈复生见过形形色色的绝望的人，不是所有的求救都哀哭痛号，跪地祈求，有人不动声色，有人虚张声势，惟一相同的只有令人胆寒的恐惧和绝望。他已经习惯了别人性命相托的求救和依赖。
　　林誉叹道：“那沈医生有没有看出来他们一开始是来找你麻烦的。”
　　沈复生托着下巴扭头看他：“可最后还是要来求我啊。”
　　“那是巧了，要是陆语明没病呢。”
　　沈复生伸了伸手指头：“那也无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只要我等得够久，早晚那一个宴会厅的人都得犯在我手上。”
　　林誉：“……”
　　陆语明被收治入院，详细的检查结果出来，沈复生就知道为什么别的医生都建议等待心脏移植了。
　　陆语明的左心房占位病灶位于心脏后壁，而且肿块体积大，想要原位直接切除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以他的技术，也不可能完成。
　　陆子枫坐在会议室的一侧，呆呆地听着沈复生的讲解。
　　“那就是说……我妹妹，还是要等心源？”
　　经历过希望又回归原点，潮水般的绝望几乎将他压垮，陆子枫快要撑不下去了。
　　“等待心源的时间过长，陆小姐的心脏已经不能再等了。所以必须立刻手术。”
　　“可你不是说不可能切除肿块？！”
　　“是不能原位直接切除肿块，所以我的手术方案是，将心脏切除。”
　　陆子枫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将心脏取出胸腔，置于托物盘中，在体外将肿块剔除干净，再将修复好的心脏移植回去。”沈复生捏着自己灵巧的指尖。
　　他的动作够快，心脏离体30分钟以内就可以完成切除肿块到修复心脏，再移植回胸腔，使心脏复跳，四个小时就能完成这个手术。
　　“就这么简单。”沈复生把手术同意书递到陆子枫的手边。
　　就这么简单？
　　陆子枫看着眼前的手术同意书。
　　只要他在上面签下名字，困扰了他们陆家十几年的难题，在今天，就可以彻底了结了。
　　不知道是难过还是解脱的眼泪渐渐莹满眼眶，陆子枫拿起笔，在签字处一笔一画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高挑却单薄的年轻医生接过他的手术同意书，仿佛接下了压得他们陆家十几年喘不过气的重担。而他轻轻巧巧，只若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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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064
　　手术室门外的红灯一直亮着，陆子枫坐在外头, 面容憔悴, 神情呆滞。
　　路过的医生护士形色匆匆, 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在每个手术室外都有一个生离死别的故事, 出现什么样的人都不意外。
　　陆子枫一直安静地坐着, 直到一遍遍响着的手机铃声将他唤回现实。
　　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是方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子枫，你答应我的事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陆子枫顿了片刻，道：“方姨，你知道沈医生救了语明的命，我不可能恩将仇报, 再去网上对付他的。何况，就算网上的事有人炒作, 可他很厉害也是真的。”
　　“那钱呢？钱你也不想要了？”方妍冷冷地道, “你妹妹是心脏的问题，就算治好了，后续总要继续保养吧，你准备拿什么养活你们兄妹俩？”
　　“不需要了。沈医生说了, 他给我妹妹做完手术, 只要手术成功就可以很快出院，也不需要像移植心脏那样终身服药。”
　　手术和住院还有一部分的医保报销，最终需要拿出来的费用他完全负担得起, 甚至还有剩余。
　　陆子枫回想起曾经的那些暗无天日的绝望生活就觉得恍如隔世，曾经将他压迫得无法喘息的那座大山，就被沈医生轻而易举地搬走了。
　　“方姨，我很感激您这些年对我们兄妹俩的帮助，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为您效劳，只有一点我不会再做对沈医生不利的事了，方姨，对不起。”
　　“陆子枫!——陆子枫？！喂？混蛋！”方妍对着被挂断的手机气急败坏，狠狠地扔到地毯上。
　　沈医生沈医生，才接触了几天就满嘴这么毕恭毕敬，她这几年还同情接济那兄妹两个，全都喂了狗了。
　　那个沈复生到底有什么邪法，让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被他蛊惑。
　　前有一个林誉，后有一个张子枫，还有那个狼心狗肺的沈大路，放着一直陪在身边的晴朗晴暖不管，一门心思去贴那个不冷不热的沈复生。就是犯贱！
　　方妍气得倒在沙发上，已经是初秋的天气，还是气得满头大汗，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杯杂志用力扇起来。
　　“妈妈，我——”沈晴暖从楼上下来，“妈你怎么了？怎么出那么多汗？”
　　“我没事，还不是被你爸气的。”方妍丢开杂志，无精打彩地倚到沙发里，“不是让你和晴朗好好熟悉一下公司业务么，好不容易给你们找的老师，你们俩不准偷懒。”
　　沈大路对公司有绝对的控制权，他不让沈晴朗进总公司，反而把他下放到又脏又累的工厂去跟什么车间主任学习，自己追在那个沈复生后头求他进公司。她从小当宝贝疙瘩养大的孩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精细最昂贵的，现在却天天搞得灰头土脸，像个路边的小痞子。
　　方妍很不平，自己给儿子找了一个能接触到公司核心业务的集团经理当老师，说什么也要把沈晴朗往集团一把手的方向培养。沈大路敢连这个都拦的话，她拼着跟他离婚，把公司分一半到手，也绝不让他拱手都送给那个沈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