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27)
沈誉神色骤冷,景澜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脸色道:“你这般在意她,莫非是……喜欢她?”
沈誉却不像她所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反倒是扯了扯嘴角道:“那年中秋在后山的榕树下,我可什么都看见了……你当我与你一般,也有那不可告人的龌蹉心思么?”
景澜思索片刻,随即道:“原来那人是你,难怪。所以后来我说要带她离山,你却不曾有过反对之词,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她竟是极为轻松地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她喜欢我,所以愿意跟我走,自然也能把解咒的秘法透露给我,所以你便觉得此计可行,不曾出言反对。”
沈誉喉头紧绷,眼瞳微缩,闭眼后再睁开,已恢复了镇静,道:“不错,那时我的确有此意,不如顺水推舟……”
他侧过头去,不让景澜看清自己脸上的神情,半晌才道:“我问心有愧,故而不敢与她相认。而你呢,时至今日对着师姐,难道就不曾有半分愧疚吗?!”
景澜抬手轻按眉心,道:“愧疚?我为何要愧疚,早在上山之前,我便知道她是前朝皇裔之后。我也知道,你与王宣身份不凡,和前朝渊源颇深,而柳缘歌林宛玥出身玄门世家,原是替人受过,却阴差阳错上得山来。”
“这一切我早就清楚不过,”她看着沈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问心无愧,谈何愧疚。”
沈誉手中一卷书简滚落在地,惊起些许尘埃,他极为震惊地睁大眼,难以置信道:“你早知道?!那你当初带她离山”
景澜垂眸掩去眼中情绪,道:“不错,我当初答应你们带她离开,并非是为了问什么解咒的秘法,只是想带她走罢了。那时先帝尚在,倘若任你们带她进京,一旦被人发觉,那就再无转回的机会了。”
沈誉恍然大悟:“难怪你们离去后全无消息,原来你一早便已做好打算!”
“想来在你眼中,族人的性命远比洛元秋来得重要。”景澜漠然道,“短短数年的同门情谊,一个玩笑般的大师姐,却握有解咒的秘法,始终不肯泄露丝毫,想必让你如鲠在喉很久了吧。”
沈誉俯身去捡起那卷书简,却发现手指微微颤抖。他起身之时,昔日种种仿佛仍在眼前。少年时气盛轻狂,总以为能力挽狂澜,但到最后,一切便如指间沙,越是想留却越留不住,偏要等他铸成大错之时,才明白什么叫不可挽回。
沈誉拂去书简上的灰尘,怔了许久才道:“不,我从未这般想过。族人性命固然重要,但师姐何尝不是?山中朝夕相处,我怎么会不明白,她是真心待我们的?”
他踉跄几步后退:“我以为那解咒的秘法不过一道符咒,却无论无何也想不到,解咒之法最重要的一样东西,竟是她的血!”
景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血咒若需以血化解,本也没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王沈二族存世已久,族中所藏密法卷轶不计其数,对这血咒却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以此咒之高深莫测,为何师姐的血偏偏就能解咒?”
沈誉心头重重一跳:“你是说”
景澜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道:“你是聪明人,想来不必我多言。但你要知道在我眼中,一切都比不上她来的紧要。”
她话中的意思沈誉岂能不明白,他眼中愧意稍退,化为怒火,当即掀了掀嘴角,抚掌道:“说的好!我倒想问一问你,若是师姐知道你的那份心思,难道还会愿意和你走吗?”
景澜彬彬有礼道:“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星历大人,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私事,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妙。”
沈誉被气了个倒仰,随手将书简塞回架中,不耐烦道:“说完了?说完了就走,莫要让我再看见你!”
景澜道:“私事说完了,公事却未说完。我且问你,你叔父沈和当年重修长安城法阵之时,身边是否有一弟子随行协助,名唤白息。”
沈誉想了想道:“不错,确实是有此人。不过当年为避祸端,我叔父命众弟子离京归家,及今上登位,白息才复职归来。但这之后他性情大变,不愿入司天台为官,在京中道观里为人讲经解惑,转投丹道,修起了丹法。”
“白息已经死了。”景澜道。
沈誉疑惑道:“死了?”
“他既然曾在大阵师身边跟随多年,阵法造诣必深得沈和所传,而在此时陛下特召司天台重铸长安阵枢的关键时刻,他居然悄声无息地死了……”
沈誉仿佛想到什么,没有作声,神色却突然变了。
景澜抬眼一笑,目中微光闪过,道:“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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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阴,白府中的灵幡无风自动,在空中颤了颤,片刻后飘然落下,归于沉静。
一只黑鸦从灵堂上飞过,避开人来人往的前院,直奔丹房而去。
不多时下起雪来,黑鸦在丹房外停下,盘旋飞绕,化为一个身形曼妙的美貌女人,她衣着华丽,发间斜插着一只金簪,快步向丹房后院走去。
后院雪寂清寒,枯井边站着一个裹着黑袍的年轻女子,她手中提着灯,散发出黑紫光芒。
她对那女人道:“开镜,让我进去。”
美貌女人蹙眉道:“但青仑护法曾说,这镜子若是开了,镜上封印便不受他所控了。”
女子不为所动,冷冷道:“开,看他又能把我怎样。”
她手中黑光展开,化为一把赤红流焰的长矛,直指面前的女人。
女人只得道:“罢罢罢,先前不是说再等些许时日,你为何要急于这一时?”
她说着,手腕上红光闪动,浮在半空中,化为一面镜子。
女子讥讽道:“她自己撞上来的,我焉有不杀之理?”
她抬步踏入镜里,半身如入水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镜中。
洛元秋摸黑走了一段路,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好在她倒是不怕黑,也能安之若泰。只是不知道陈文莺与白玢是否也入了这镜中,如今又在哪里。
她走了会,眼前渐有光起,不过片刻,便来到了一处高崖上。向下望去,漫山满谷尽被大火所覆,枯木漆黑,在烈火中轰然倒地,溅起无数火星,萤光一般向高处飞去。
洛元秋仔细看了一会,感觉汗水顺着鬓角滑落,自是炙热难耐。她看着被火光染红的掌心,感觉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个幻境,倒像是真切存在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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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高塔
她无端想起方才在那丹炉上所见的景象,心中微动,仰头向远方眺望。
天尽头忽而亮起一抹红,从遥远处漫至眼前,如海波相叠,将整片天空染成赤色。四野茫茫,地上火海仿佛无边无际,彤云如血,默然悬于天中。
天地上下俱被火焰所围,正如那丹炉外壁雕刻所示,说是天地烘炉也不假。洛元秋看了一会,抬手抹去鬓边的汗,心想火海是有了,就差个刀山,便都齐全了。
她思绪方动,便听见破空声从头顶传来,速度快到令人无法躲避。她来不及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只见赤焰从眼前一闪而过,下意识仰身避开。
铛
一柄通体漆黑的铁器深没入地,约莫有二丈长,以其为中心土地裂开数道深痕,气劲向四面八方荡去,硬生生将翻腾的火海压为平地。
长矛顶端一人持灯而立,黑袍无风自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洛元秋起身,两人目光交错,她微一扬眉,手中青光汇聚为一柄长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那人手中灯盏散发出紫黑光芒,旋即翻身跃下,右脚一踹将长矛拔起,合掌收灯,双手紧握长矛,在身侧连转数圈,蓦然出招横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