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278)
洛元秋被她一语道中要害,回望她道:“二者兼有,尚且不知卦意是否如我所猜想的那般,若有机会,我会找墨凐详询此事。”
说话间湖畔已被二人抛在身后,眼看院落将近,景澜轻声道:“你不是说不想见她了,如何为了这一卦还要特地去问她?这一卦与我大有关系,是不是?”
洛元秋突然心烦意乱起来,她不欲说破此事,正是因为察觉心中已生怯意。一想到景澜会有什么意外,她便感到阵阵恐慌不安。停下脚步,她沉默以对,只反复摩挲着景澜的指节,想以此来抚平内心的烦躁。
景澜看出她的焦虑,反握住她的手说:“别怕,会没事的,待我了结这些事之后,便随你前往寒山……”
洛元秋一时难言心绪,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认真说:“只要你好好的,能不能去寒山也都无所谓了。”
她说完无故想起那日在五帝庙同众人拜神像时的情景,当时许下的心愿依然清晰无比。不知不觉松开手,她喃喃道:“我要你此生平安喜乐,再无风波,哪怕是……”
景澜若有所思,抚摸着她的脸庞道:“怎么,你现在后悔与我在一起了?”
洛元秋见她神情不对,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没忍住捏住景澜的脸扯了扯,她恼怒道:“想什么呢,我是说哪怕哪儿也不去,从今往后我就在这城里陪着你也无妨!”
景澜雪白的脸上立刻多了两个淡红的指印,看起来颇为滑稽。但她此刻神情极为专注,定定地看着洛元秋道:“那就好。师姐,我情愿死在你身旁,也不愿再与你分开一次。”
她拉着洛元秋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洛元秋却挣脱开,带着几分迷茫道:“有时候我想,若是没有遇上我,你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见这些事了?”
景澜闻言面色一沉,洛元秋想了想将她额头一拍,又道:“不过还是能遇见的好,所以你就不要再疑心胡乱猜测了。你眼中那道咒,我自会去找……玉映打听解咒之法,你不要成日想着把我撇开,然后孤身一人去解决此事。不许瞒着我,知道吗?”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虽说玉映家产万贯,但解咒一事却不是靠有钱便能行的。洛元秋心知此事要结仍落在墨凐头上,必要再去找她一回,可她不愿让景澜知晓,说完不由心中一虚,不敢与景澜对视。
景澜亦偏过头去,只手负在身后,攥紧又放开,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洛元秋哄完难缠的师妹,觉得身心俱惫,倒未曾留意到景澜的异样之处,推了推她道:“走吧台阁大人,你不是要忙吗,还不快走?”
两人拉拉扯扯一路前行,沿途收获无数惊异的目光,碍于景澜平日威压甚重,无人胆敢当面议论。至于洛元秋,她向来不在意旁人如何,自是不放在心上。到得院门前,景澜想起一事,唇角一翘道:“若说起传言,你这位大名鼎鼎的刺金师也不遑多让。我早就听闻你得罪了不少人,仇家甚多,此地人来人往,要是一不留神碰上了,你打算怎么办?”
洛元秋昔日为追猎一事确实得罪过不少同道,闻言答道:“打的过就打。”
景澜佯作虚心请教:“若是打不过呢?”
洛元秋看她一眼,促狭一笑:“打不过就赶快跑,可千万别逞什么英雄。须知古往今来,英雄大多都死的早。”
景澜笑着摇了摇头:“你如果真懂这个道理,也不至于连头发都被人削去了。”说着推开院门,“说笑而已,有我在此,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
门一开便即有属官上前行礼,正要呈上文书,景澜抬手道:“将事情往后暂且推上一推,让人都先下去。叫等的人不必着急,最迟午后,定有答复。若是看到星历灵台两位大人来此,无需通禀,请他们直接进来。”
那人躬身退下,景澜领着洛元秋进了自己平常休息用的屋子,道:“我去换件衣裳。”
这屋中东西摆放的十分随意,但都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像是有人常住于此。洛元秋看到几本书叠放在烛台后,桌上也未积灰,杯中茶水尚有余,便低头看了几眼那桌上放的东西,问:“你不回家住吗?”
景澜从柜里翻了一套深色的袍服出来,在屏风后更换,随口答道:“反正是一个人,住哪里都一样。快进来帮我。”
洛元秋绕进屏风后,景澜已换了一身玄色外袍,正在收紧内袖的系带,见她进来便将束腰用的腰带递给她。洛元秋接过腰带为她束上,余光瞥见景澜的衣袖上以红线密密麻麻绣了什么东西,捧近一看,红光随线流动,像是某种咒语。
“这是昭衣。”景澜在洛元秋额头一点,把袖子卷起又抖开,漫不经心道:“我一般不穿它,但今日不同,还是换上罢。”
她不过换了身衣裳,气势却骤然一变,与先前判若两人。洛元秋看得有趣,揽住她的腰身道:“很好看。”
景澜任她抱着,嘲道:“你连脸都认不清,居然还知道什么叫好看?”
洛元秋道:“美丑我还是能辨出来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景澜笑道:“还敢狡辩?你虽当面能辨美丑,转头就能忘光。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在你眼中,想必还不如包子上的褶儿。”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洛元秋嘴角一撇:“那你不是包子,你是馒头,一个褶子都没有我能也认得出。”
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人在门外道:“大人,星历大人已经到了。”
洛元秋放开景澜说:“你要去见谁?”
景澜淡淡道:“除了你的那些个好同门之外,还会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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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的厅堂中那一位景澜口中的好同门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神色似有几分踌躇,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多时便有人声传来,随之门被推开,沈誉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去,来人收伞入门,看见他在也咦了一声,道:“怎么是你?景澜人呢?”
沈誉无端有些失落,冷漠道:“待会就到。”
柳缘歌随手把伞放在墙边,林宛月在她身后紧随而入,依旧是怀抱长刀沉默不语,见到沈誉对他微一颔首。
三人各自落座,一时只听见屋外隐隐传来的风声。柳缘歌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笑着说道:“有意思,回头再来个王宣,咱们也算是同门重聚了。自下山以来,大伙也有好些年头不曾聚在一处,想来都是托了师姐的福,还真是不容易啊。”
沈誉岂能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在心中默念君子不与女斗,转过头对林宛月道:“你之前追查的事如何?”
林宛月道:“大致已有了眉目,不过个中详情,仍需待我见了太史令后再行定论。”
沈誉了然道:“看来我们都一样,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柳缘歌捧起茶盏吹了吹,道:“自太子监国,宫中流传出陛下重病的消息以来,城中乱象丛生,不复安宁。再不赶紧把事情探明了,恐怕这局只会越摊越大,恐怕到时候难以收场。”
“这些事自有朝中大臣们操心,不归我们管。”沈誉道。
柳缘歌道:“也对。”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合上盏盖道:“也只有师姐的事能管一管了。”
沈誉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过了一会才说:“师姐自有她的主意,你不如多管管自己吧。”
柳缘歌打量了他一番,新奇道:“沈大人,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沈誉不答,屋中又陷入沉默,没过多久门又开了,三人一同看去,皆是一惊。
柳缘歌险些杯子都没捧住,惊讶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洛元秋拍了拍头上的雪,被她这么一说,不自在地拂了拂发尾,含混道:“也没什么,只是和人打了一架。”
柳缘歌连忙起身,拉着她坐到自己身旁,错愕道:“现在人动手不算,还要动头发的吗?”
门帘还未放下景澜便跟着进来了,随口道:“狗咬狗都这样,少不得咬一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