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小可怜(149)
丑奴连抬头都显得很有规矩,视线一直都是看着下方的。
即便是二皇子的一双靴子,布料都尤其昂贵。
在场所有人当中,大概只有顾玠的表情是最平静的。上回他就已经知道,对方脸上有伤,只是隔了一段距离,纵使看得清楚,也不如现在。
除此之外,上回他并没有来得及去看对方整张脸,而现在他则是慢慢端详着人。是一张陌生的脸,可那种熟悉感仍旧存在。
“可有名字?”
“有。”
丑奴几乎是问一句才会回答一句,而顾玠也很有耐心。
“叫什么?”
这时候吹来的风也都是极为温柔的,顾玠的声音就像是此刻的春风一样,听不出里面有任何嫌弃意味。
又静默了一瞬,听到丑奴回答:“奴才姓徐,名连。”
在他没有变丑之前,燕琅叫他“喂”“那个谁”之类的称呼更多,变丑了以后,燕琅就开始喊他丑奴。
而在更早,丑奴其实是有名字的,只不过他不愿意告诉燕琅。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同时也是第一次,丑奴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很普通,字也并不特别,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廉价。
徐连回答着,视线一降再降,从能看到顾玠的靴子,到只能看见对方脚前的圆石子。那块石子已经被太阳晒了有一会儿了,即便是春日里的太阳,也是应该有些温度了。
“徐连。”仿若一阵清风从面颊上吹过,又仿若一阵淡淡雾气自皮肤上擦过。
就跟顾玠自己念自己的名字一样,在念出徐连的名字时,他的大脑中也立即浮现出了对应的文字。同时出现的还有堕马那一刻的记忆,极快地闪过,却足够人看清楚故事发生的始终。
那天他一共邀了五六名好友,各个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纪,挥鞭纵马,好不快活。顾玠一马当先,而随着马跑得越来越快,意外出现了。
从马背上再到被甩下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顾玠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岂料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飞过来接住了他。但落马的冲势太猛,连累对方也跟着滚下山坡。
顾玠醒来时对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看到徐连,又记得分明。在那种紧要关头,是对方尽力护住了他。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都受了如此重的伤,更何况是徐连。
“我记得你,那日落马,是你救的我。”
皇宫里说话做事都极有规矩,根本不存在无心之失。大家都知道,当日是燕琅救了人,可现在顾玠却说是面前的人所救,当中的区别,令人揣摩。
就是刚才对徐连态度不满意的保怀在听了顾玠的话后,也看了对方一眼。在保怀心中,天大地大都没有二殿下大,谁救了二殿下,就是他的恩人,尽管他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是从二殿下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一定是没有错误的。因此他看向徐连的目光也一改之前的严厉,变得宽容了许多,就连对方脸上那些疤痕,他也没有觉得多狰狞了。
顾玠的话并不只宫人意外,连徐连都是没有控制住,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看,他的头脑就像是被人狠狠地用拳头砸了好几下般,当即又忙不迭地垂下眼皮,唯恐亵渎了人。
他跟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样,好看得几乎要摄走人的魂魄。
徐连来到京中只有几日,要么是跟随在燕琅身边,要么就是被关在刑室,并不知道太多跟二皇子有关的事情。但他一直都知道,燕琅有一个未婚夫就是当今二皇子。
那日他跟着燕琅出门,恰巧看到有人落马。徐连其实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燕琅教训他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去救人,说实话,徐连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这一点。他只是看到对方有了危险,身体快过头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将人抱住了。
他还闻到了顾玠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气,两人一同跌下山坡,徐连整个人几乎全浸在了那味道中。
回过神来,他的鼻子都要碰到对方的颈脖了。
自来就经受折磨的身体跟金尊玉贵养大的身体哪里有可比性,是以即使徐连已经尽力保护对方了,顾玠还是昏迷了过去。
看着对方闭上了眼睛,徐连在担心过后,就是庆幸对方没有看到他。否则,他这副丑陋的模样,岂不是要吓到对方?
顾玠落马以后,那些王孙贵族很快就赶了来,对方身边伺候的人也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二殿下。
徐连是这时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原来他救的人,就是燕琅的未婚夫。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必定会惹怒了燕琅,果不其然,回到家后,惩罚就来了。
奇怪的是,燕琅的每一次惩罚,都会让他再想起来那天他救了顾玠的场景,还有……对方身上隐隐的香气。
在被燕琅放了,身体稍微好了些以后,徐连就暗中打听起了更多有关这位二殿下的事情。
他知道他是宫里面最得宠的皇子,知道他在皇子中间各方面能力都极为出众,知道他性情很好。了解得越多,想要再见他一面,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的念头就越重。
徐连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找了个燕琅没有功夫理会他的时间偷偷潜进了皇宫。
他的轻功远比燕琅知道得要更好,只是徐连没有料到自己会那么顺利地看到顾玠。他本来打算远远地看一看对方就好了,谁知就跟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徐连后知后觉才想起要将脸上的疤痕挡住,既然知道对方已经无碍了,他也就没有再多做停留,趁着顾玠回头的时间,离开了皇宫。
原本以为是会在宫晏上再看到对方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提前遇见了。
徐连一直没有说话,顾玠又往前了几步。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提前熏了香,跟那日味道不同,但依旧很好闻。
“可曾受伤?”
“回殿下,不曾。”
没有危及到生命的伤,对于徐连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伤。
他回答得过分恭敬,透着规矩里面的一板一眼。顾玠不知为何,看他如此,心中散出浅浅笑意来。
他抬起了手,最终轻抚了一下徐连的头发。这是非常亲昵的举动。
“跪久了对膝盖不好,起来吧。”他说完话,手也就收了回去。
顾玠的手跟他人一样温暖,徐连整个人都跟着僵住了。
这么尊贵的一个人,竟然触碰了他这样低贱的人……在无限的自卑与惶恐中,徐连还感觉到了无比的惊颤鼓噪。心脏似乎都要沸腾得破裂开来。
他大着胆子再看了一眼顾玠,二殿下依旧是面带笑意,瞳孔清澈。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后再见到我,也不必下跪行礼。”
看徐连久久没有反应,顾玠又伸手扶了一下对方的胳膊。这次徐连顺着他的动作,慢慢站起了身。
光是从徐连背后照过来的,他身体投下的阴影也将顾玠笼罩在了里面。
“宴会快要开始了,你要出宫去吗?”
“回二殿下,主子说他的玉佩落在了马车上,让我去取来。”
徐连并没有说半炷香的事情,燕琅定下的要求原本就苛责,现在遇上了顾玠,拿到玉佩再回去的话,必然会超出对方限定的时间,惩罚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