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192)
心里过意不去,嘴巴上便问了出来。
李央闻言笑了,笑过,神色又恢复平静,带上了两分庄冬卿不熟悉的忧郁。
“没什么好不好,你嘴一向严的,除了王爷,还能和谁说这些吗?”
而岑砚,他根本就不需要防备,甚至需要借对方的力。
也是此次前来的目的。
庄冬卿:“……哦。”
“那你,都这样说了,最近真的还好啊?”
一样的话再问了一次,上一次还能客套,专门拎出来,显然庄冬卿要听的不是客套。
李央垂目。
片刻后,声音轻轻的:“也就这样了,情况你都知道,好与不好,全看自己怎么想吧。”
庄冬卿:“陛下上回是不是……”
还没问完,李央便承认道:“嗯,训斥了我一番,因为我提出想为母妃办一场法事。”
庄冬卿缄默。
万万没想到是因为……
片刻后,庄冬卿:“陛下也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怎么说也是相伴一场,往日情分还是有些的吧。”
“人走茶凉,不外如是。”李央笑笑,自然道,“不过也没什么了,等日后,我给母妃补上就是。”
最后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庄冬卿有点不敢接。
万幸,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岑砚回来了。
庄冬卿赶紧将地方腾出来,带着六福走了。
互相见过礼,再坐下,李央开门见山道:“父皇没多久了。”
“昨日听闻四哥被处决,吐了血,后续又看了八弟豢养私兵的一干证据,又是悲愤难耐,太医扎了针,又用百年老参吊着气,到了夜里才缓过来。”
岑砚倒不意外,和他猜测的情形差不多。
李央:“没有加药丸的量。”
“今早服食完新的一颗,气顺了许多。”
“或许感觉到了什么,父皇传旨,想见王爷与几位重臣。”
用了传旨两个字,旨意却没有流露出来……宫廷内现在谁说了算,倒是一目了然。
岑砚喝了口茶,“那召见的过程,传你在身旁服侍不呢?”
默了默,李央如实道:“听冯公公的转述,似乎没这个意思。”
岑砚锐利:“那大权便有可能旁落了?”
“……或许。”
岑砚:“六皇子是为这个事儿来找我?”
李央:“这是其中的一件。”
岑砚扬了扬眉,来了兴趣。
视线对上李央,面对的却不再是一张神情忐忑的脸,相反,今日格外镇静了些。
看来宫里的这些日子,让李央成长得很快。
岑砚:“其实我大概能知道陛下想问我些什么,而刚好,我也有些心里话,想同陛下絮叨,不过么,我其实也可以不同陛下聊这个天,等断了南疆的药,捱到陛下昏睡不醒,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我何必要趟这浑水呢?”
李央垂目片刻,径直开价道:“若是陛下为王爷与冬卿兄赐婚,如何?”
“听起来不错,但终究是虚的。”
李央深呼吸。
岑砚嫌弃他筹码太轻。
好好想了想,李央:“这样说王爷便是心里有了计较,不若王爷直言。”
岑砚笑了起来。
与之相对的,李央面上仍旧无有波澜,仿佛听见什么,都能应对一般。
*
翌日,盛武帝传召岑砚与几位朝廷重臣。
圣旨抵达王府的时候,岑砚庄冬卿,以及被特意点名的岑安,都已经收拾规整,随时可以出发。
待上了宫里安排的马车,小崽子又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不住动弹道:“爸爸,脖子麻麻。”
世子的礼服上有金线,小孩儿皮肤娇贵,贴在领口上,刺挠得厉害。
庄冬卿还没动手,岑砚将小崽子抱到了腿上,用手隔开了小孩儿的衣领,问他:“好些了吗?”
岑安安点头。
庄冬卿不由告诫:“一会儿进了宫,就不能这样了。”
昨日都教好了,岑安安格外乖觉,点头道:“安安知道。”
“会忍到出宫的哦。”
孩子懂事,庄冬卿有些心疼了,摸了摸小孩儿的脸,只道:“没事,不会太久的。”
岑砚倒是不讲究,“见过陛下之后,就可以让六福用手帕隔开了。”
庄冬卿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其实他今天有些紧张。
岑砚也看出来了。
好在宫内流程繁琐,真见到了盛武帝,又还好。
无他,病床上的人实在是衰老得厉害,说一句弥留之际,庄冬卿都觉得不为过。
勉力支撑着起来,靠坐床头。
岑安安发挥了他一贯嘴甜的本事,一句接一句吉利话,哄得盛武帝合不拢嘴。
甚至笑得太急,冯公公还给端了水来,喂盛武帝喝下顺气。
“很好,很好,见到你有后了,又有了中意的人,朕日后见了你爹,也好交代了。”
说了一通话,盛武帝精力消耗得厉害,撑着道。
说完又叫庄冬卿上前,也问了几句,一问一答间,看着庄冬卿的模样,盛武帝有些出神,竟是忽然喃语道:“他这神态,还有些像你娘当年。”
庄冬卿愣了下。
岑砚答道:“他只是没什么心眼罢了,别的地方和陶太妃,还是不像。”
盛武帝混浊的眼球粘着庄冬卿,看得庄冬卿很不舒服。
“也对……”
“陶慧是没法有城府,你找这个,倒是打心底里敞亮的。”
盛武帝精准道。
岑砚只笑笑。
庄冬卿硬着头皮又回了几句,盛武帝便要亲自赐婚,圣旨其实都写好了,冯公公代笔的,盛武帝只在空缺处,属上两人姓名便是。
待圣旨写成,庄冬卿恭恭敬敬接了,脑子却是恍惚的。
一下子真成了王妃,有点绕不过弯儿来。
说很高兴,不至于。
但说不高兴,好似只一张薄薄的纸,又让他有些奇异的归属感觉。
“让王妃和世子下去吧,还有些话,咳,咳咳,我要单与阿砚说说。”
进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盛武帝便支撑不住,挥退了庄冬卿与岑安。
岑砚:“那便劳烦公公领卿卿与安安去侧殿。”
闻言冯公公不由看向盛武帝。
他走了,房间内只剩两人,这场对话便是密谈了。
显然,岑砚还是知晓盛武帝心思的,他说完,盛武帝便挥了手,让冯公公带人下去。
冯公公行了礼,依言。
庄冬卿不由看向岑砚,目光带着几分忐忑。
分开时被轻握了下手掌,听得岑砚低语道:“等我一会儿就来。”
庄冬卿点了点头。
牵着岑安跟着冯公公出了门。
待两人步出寝殿,大门被吱呀一声合拢,盛武帝又坐正了少许,而岑砚,也终于抬起了眼睛,认真仔细地端详眼前的至尊。
两年不见,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还好,真正醒来,说上话,盛武帝的老态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朕老了是吧?”盛武帝好似能窥见岑砚的内心,点破道。
岑砚垂目,眼睫下覆,断开了视线接触,“陛下莫说这些丧气话,万岁千秋,大盛还离不开您。”
盛武帝笑了笑,“也就你肯说这些哄朕了。”
岑砚:“六皇子不是如此说的吗?”
盛武帝脸上的笑容一滞,寝殿的空气一下子凝固,再开口,盛武帝直接道:“所以,你为什么会选小六?”
衰老。
但问出这句话来,也气势十足。
若是再年轻十岁,这一句只怕会问跪不少官员。
但没有这个可能了,
眼前的人,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岑砚视线落在盛武帝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上,手背干瘪,皮肤上星星点点的老年斑格外惹眼,提醒着这具身体主人已昭华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