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人(182)

　　就像顾临临会无数次地挺着小胸脯说，我的爸爸可是顾非臣。
　　他们也可以说，我的祖国可是C国。
　　“一切还是以国家的交涉为主吧。”顾非臣最后在电话里这样对谢佛说。
　　既然雇主都这么说了，那谢佛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他耸了耸肩：“好的，具体款项我会让我的秘书去和你的秘书对接的。你们现在回C国了？”
　　顾非臣点了点头：“是的，国内出了点意外，我们必须得尽快回去。”
　　谢佛一愣，意外？还能有什么意外？
　　当然是裴老爷子再一次重病住院啊。
　　说真的，在得知听到这个消息时，顾非臣差点以为这是焦虑症犯了非要让他们连夜回国的裴不应想出的什么蠢招。
　　但并不是，这一回是真的，裴老爷子真的快要不行了，据说是被气的当场脑溢血，已经送进手术室抢救了好几轮，连病危通知书都不知道下了多少次了。
　　裴老爷子一直到晕过去之前，都不忘让管家控制住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裴家的人，好比老大裴否天，也好比吴意。
　　是的，裴老爷子终于还是知道了吴意的存在。
　　这一切就还要从卡尔落网之后说起。卡尔虽然很感激裴否天当年的恩情，不打算供出他，但很显然卡尔的手下对裴否天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一个二个交待事情交待的可快了，等卡尔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他便也就只能把怎么和裴家老大合谋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真的，听说这事的主谋是个华国人时，S国官员这边真的差点喜极而泣。
　　还好还好，只是豪门内斗的私人恩怨，真的没什么涉嫌杀害他国重要经济人物的猜忌嫌疑。
　　顾非臣先于所有人得到了这个消息，并在第一时间传回了国内。他当时已经知道了他外公控制住了所有裴家人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再让他大伯跑了。
　　而就在裴老爷子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意外时，反倒是跟在旁边的裴不应“咦”了一声。
　　如果只是奇怪也就算了，毕竟以裴不应的那个脑子，他猜不到幕后之人是谁很正常。但裴不应下意识的一句却是：“竟然只有大伯吗？”
　　精明了一辈子的裴老爷子立刻便听出了裴不应这话的弦外之音——裴不应还知道更多会威胁到裴家的消息。裴老爷子猛地回头，几乎是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问道：“那你觉得除了你大伯，还应该有谁呢？”
　　裴老爷子眼神锐利地看着自己的长孙，想要逼他交代出他知道的所有事情。
　　那裴不应自然是不会说的啊，他还要帮他表哥和侄子钓鱼呢！他这个人超讲信用的，至少对于顾临临是这样。
　　但裴不应不说，不代表了裴否天也会不说。在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不仅没有成功，还暴露了个彻底之后，裴否天就明白他这次是真的要完了，他爸不会放过他的。为了替自己开罪，他在慌乱间便把一切都推到了吴意身上。
　　裴否天痛哭流涕地说了很多，但核心思想就一个，我还是个孩子啊爸爸，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害家人的事情呢？一切都是别人教唆我的啊，看在我去世的母亲的份儿上，就再放过我这一回吧。顾非臣毕竟也没事，不是吗？
　　如果吴意在场，一定也是满头问号的。
　　他哪里就教唆裴否天去联系赌场老板枪杀顾非臣了？虽然他确实有意让裴家人内斗打起来，最好能打个血流成河吧，但这事真不是他干的，他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让这次的案子变得如此粗糙。
　　一辈子都在冤枉别人的反派，临到了也尝了一把被人诬陷的感觉，个中滋味，大概也就只有事后的吴意自己知道了。
　　总之，裴否天目前还在试图感化他的父亲，让他不要把自己交出去。
　　“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保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畜生呢？”裴老爷子冷笑连连。
　　“您上一次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哪怕不是为了我，也会为了裴家不被看笑话啊。”
　　两人话赶话，就这么激烈的吵了起来，把什么老底都扒了个彻底，其中就包括裴不应父亲那一起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车祸。
　　裴否天当时并没有恶意制造车祸，那真的是一起意外，他只是对他的弟弟选择了见死不救而已。
　　至于裴老爷子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至少裴否天是觉得他父亲是知道的，只不过一直在装糊涂罢了。
　　裴老爷子在被大儿子这么指责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的血气上涌，直冲脑门。他的情绪是如此激动，青筋横露，把拐杖跺得震天响。
　　但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向了裴不应，想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裴不应在电话里对顾非臣指天发誓，他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有说，虽然他心里有过怀疑，但那一刻他是不可能点头的，因为他爷爷的状态明显已经很不对劲儿了。李太太正在试图安慰情绪起伏极大的裴老爷子，李誉着急忙慌的去拿药……
　　但还是晚了。
　　裴不应茫然地问顾临临：“你觉得爷爷最后是被我气的吗？”
　　临临大王一下飞机，就被小叔死死地抱在了怀里。此时他们一行人都已经等在了医院的重病室外面。虽然顾非臣并不希望儿子在这里，但顾临临现在也有一点点ptsd，他始终不愿意离开爸爸很远的地方，总怕他下一刻就又要走丢。
　　他说：“我要保护爸爸。”
　　最后就只能大家一起来了医院，到处都是顾临临不喜欢的消毒水味，但是没有关系，小叔一直在抱着他。顾临临还挺喜欢小叔身上的香水味的，甜甜的，像糖果。
　　裴不应这一晚就一个任务，那就是陪着顾临临，哄他尽快入睡。他凭着记忆，给小朋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开始讲哈利波特。可惜，裴小叔的记忆力不算太好，明明前不久才看过，如今能够说出来的剧情却还是有不少主要靠他胡说八道的能力。哪怕是小猫咪，至少也是能够分辨出，哈利波特是不会和树妖姥姥大战八百回合的。
　　结果，小叔说到树妖姥姥指责小倩背叛了它的养育之恩时，说着说着忽然就用很小很自责的声音问了这么一句。是他把他的爷爷气到住院的吗？
　　他真的快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
　　虽然抢救及时，裴老爷子并没有当场去世，但很显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回他是真的挺不下去了。
　　顾临临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他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了焦躁不安的小叔，他说：“不是小叔的错。”
　　不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裴不应本来还觉得这辈子谁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但实际上很快顾非臣就知道了。因为裴老爷子醒了。他依旧十分虚弱，却看起来已经是要比之前好了不少，换言之，这就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裴老爷子自己也很了解自己的状态，他清醒之后，谁都没见，只要求见了顾非臣。
　　在生命的最后，神情涣散的裴老爷子对自己过往的一切进行了复盘，他把事业看得太重，重到当他再想要兼顾亲情时，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无所谓裴不应当时是点头还是摇头，因为击垮他的并不是裴不应的怀疑，而是他当时环顾一圈后愕然发现，在老大那么说了之后，竟没有一个人反驳。他们都默认了老大的说法，包括与他相伴几十年，共同抚养了三个孩子长大的第三任妻子。
　　他们都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这样一个为了保护公司事业，即使知道了大儿子对二儿子见死不救，也会帮忙隐瞒下来的人。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完全枉顾了这些年他对他们的付出，裴不应不想工作，他没有强迫他；裴否初不想结婚，他没有逼她；裴不若想要进入集团，他也给了她舞台……
　　可是到最后，他在他们眼里，还是一个可以牺牲儿子的暴君。
　　这些人的反应伤透了裴老爷子的心，也让最近几十年一直在致力于弥补亲情的他意识到，他果然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了事业。
　　算了，就这样吧，至少他的事业得以保存，甚至更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