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十五年(23)
吉泽又冷不丁刹车,蜷川差点撞到他胸前,虽然什么都没说,双颊却诚实地红透了。
当时看《情迷平安京》的蜷川:我就是单身!单一辈子!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对藤原祐司有一点儿想法!
如今的蜷川:真香。
吉泽本人比屏幕上的帅,嗓音像清冽的日本酒,一开口就把蜷川撩得晕头转向:“出来休假吗?”
“不是休假,只是处理一些私事。”,蜷川如是答道,“你呢?”
吉泽笑了,指指花木掩映中,若隐若现的和式建筑:“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继承这家旅店。”
经他一提蜷川才想起来,旅店老板的姓氏也是吉泽,按照年龄推断,吉泽翔太应该就是老板的儿子了。
吉泽还没到三十岁,前途一片大好,如果要经营温泉旅店,那还能出去演戏吗?而且箱根这个地方,好山好水好无聊,来放松放松还凑合,如果要经年累月地待下去,年轻人还真不一定受得了。
蜷川不禁好奇地问:“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吉泽也是坦诚:“我不打算继续当演员了。”
他抢在蜷川之前说:“可惜,是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正确或者错误的决定,只要沿着自己选的路一直走下去,那么你所做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吉泽很是健谈,长篇大论地说了好多话,“因为一些事情,我最终决定要退出娱乐圈,仅此而已。”
蜷川愣愣地点头:“噢…”
吉泽瞥了一眼蜷川身上,被温泉水浸透的浴衣,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把浴衣扒开,扔到一边。
蜷川:“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穿着衣服泡温泉是对温泉最大的不尊重。”,吉泽振振有词。
“放心吧,我对男人一点想法都没有,我有喜欢的女孩子。”,吉泽说着,撩起一捧水擦洗面部,直到鼻尖变红才罢休。
你没想法可是我有啊!蜷川欲哭无泪,内心的小恶魔不停呐喊。
吉泽见蜷川一脸被痴汉冒犯的惊恐,心想直男和基佬还真是天差地别,出言哄了哄他:“行啦,待会儿我请你吃猪肉火锅,算是赔罪,好不好?”
蜷川:“不好。”
吉泽:“那你想怎样哦?”
蜷川严肃起来,吃货的尊严不容践踏:“我还是比较喜欢寿喜锅。”
系统bug
寿喜锅就寿喜锅吧,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吉泽和蜷川又就“寿喜锅应该先下什么配菜”为题,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
吉泽:“难道不应该先下牛肉再下蔬菜吗?!”
蜷川:“不行啊那样太油了。”
“好好好。”,吉泽象征性地拨了两块香菇进去,“这样行吗?”
过了几分钟,吉泽舀了一勺糖就要往锅里倒。
蜷川:“哎哎哎哎哎!”
吉泽:“怎么了?被烫了啊?”
蜷川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要加糖吗?”
“不然呢?”,吉泽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
蜷川言不由衷:“可寿喜锅应该是咸的啊…”
吉泽一笑,露出一口闪亮的大白牙:“你不懂,这是我家的秘方。”
蜷川只好看着吉泽把糖加到底料中。
牛肉还没变色,吉泽先夹了一筷子豆腐送进嘴里,热情地招呼着:“吃啊。”
蜷川拿起筷子,激烈地斗争十几秒,最终又把筷子端端正正地放到面前:“我习惯等肉熟了再吃其他菜。”
吉泽叉腰,哭笑不得:“喂,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日本人啊?”
蜷川把护照掏出来拍在吉泽面前:“你说我是不是日本人!”
吉泽瞥了一眼护照黑色的封皮,终于破功,歪倒在榻榻米上哈哈大笑,蜷川则是趁他没注意,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
吉泽笑完,擦擦眼角的泪花,重新坐起来:“你看过《世界奇妙物语》吗?里面有一集是讲寿喜锅的,男主角的癖好就和你一样奇怪。”
“看过看过。”,蜷川给吉泽倒酒,“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最后那个黑黑软软的是什么玩意儿。”
安静下来以后,蜷川才发现,大堂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报娱乐新闻。
“嗯,我也不知道,或许就是个悬念吧。”,吉泽端起酒杯要喝。
“女演员苍田由纪自爆已有交往中男友…”
吉泽的手突然顿住,他慢慢转头,盯着电视里的图像,苍田由纪站在媒体面前,微笑着回答关于男友的各种问题,闪光灯闪个不停,而她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笑容依然甜美得体。
蜷川问:“你们认识吗?”
吉泽把酒杯重重一放,语气恶劣:“不认识!”
蜷川多有眼力见啊,一看就知道吉泽和这个女演员曾经有过纠葛,默默把酒杯重新斟满,好心地安慰吉泽:“算啦,都过去了,只能说缘分还不够,总不能因为她和你在一起过,就不让她再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
吉泽脸色铁青:“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蜷川不服气,“我也刚刚分手啊,他…”
日语里的“他”和“她”发音不同,蜷川一时说漏了嘴,连忙噤声不语。
“我只能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什么也不能做!你根本不懂!谁也不会懂我的感受!”
吉泽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像不知道痛一般,甩手离去。
他的外套还留在座位上,吉泽刚才喝了不少,蜷川推开窗看了看,天黑了,外面又在下雪,穿着单衣出去肯定要着凉,他叹了口气,拿上外套追出门去。
旅店一层分为两个区域,一半是温泉,另一半就是喝酒吃饭的地方,老板贴心地开了一道侧门,方便长途跋涉的旅人直接进入饭馆休息,蜷川和进店的客人擦肩而过时,都能感觉到附在他们身上,属于冬天的冷气。
枣红色的布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上面用藏蓝写着“喫茶去”三个字,墨迹肆意挥洒,帘子右边挂着一盏煤气灯,吉泽可怜巴巴地缩在灯下,靠灯芯燃烧的热度取暖,
布帘被人撑开,蜷川快步走上去,抬起吉泽的胳膊,塞进外套:“下雪了,你这样会生病的。”
刚才蜷川把外套抱在怀里好久,上面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温度和气味,蜷川身上的味道是一股独特好闻的木香,吉泽伤心得昏了头,连性别都不挑了,紧紧把他搂进怀里,力气大得好像是要掐死他。
吉泽闷闷地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冻傻啦?”,蜷川失笑,拂去吉泽头顶的雪花。
吉泽把头埋进蜷川的肩窝里,眼泪的热度烫得蜷川心里一痛。
冬夜里,两个痛失所爱的人相拥取暖,蜷川感受着吉泽身上细微的战栗,不禁心软了:“好好好,乖,别难过了啊,别难过了。”
吉泽又流了一会儿眼泪,把脑袋里的水控干以后,抬起头来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蜷川豁达地摇摇头:“不用说对不起。”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回去吧。”
吉泽掀开布帘,他身上的外套是短款,因为手臂抬起的动作,外套也微微倾斜,一侧的口袋太浅,装在里面的钥匙“扑通”一声掉进雪水里。
蜷川:“你东西掉了。”
他弯下腰,从水中捞出钥匙串,刚想递给吉泽,视线就被钥匙上的挂件吸引。
那是一个塑料做成的小相框,里面封着一张大头贴,正是那个女演员和吉泽的合影,背景是雪山,两个人穿着厚厚的夹克,拥在一起,比着“胜利”的手势,蜷川注意到,苍田的牙齿微微有些外翻,在照片里很明显,但是刚才在电视上的时候,为了隐藏这个缺点,很小心地控制着笑容的幅度。
能让一个爱美的女演员毫无戒备地暴露自己的短板,她曾经一定和吉泽非常亲近。
蜷川抹去小相框上未融的雪花,发现右下角标注着一个淡红色的日期:2020.1.1
吉泽看到他的动作,猛地想起照片日期,上前抢夺蜷川手里的钥匙。
蜷川虚晃一枪躲过,举高拿着钥匙的手:“吉泽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过几天才是2019年吧?”
他站在雪中,脸色惨白:“你为什么会有一张2020年的照片?”
吉泽:“是…是印刷错误!”
蜷川不为所动,惋惜地摇摇头:“吉泽君,你的演技退步了。”
钥匙还在蜷川手里,那个日期在吉泽眼中红得近乎刺目,他想,这次是真的瞒不下去了,索性拽起蜷川往客房的方向走:“你过来,我慢慢和你说。”
蜷川订的房间在三楼,吉泽掏出万能钥匙开门,先打开了所有的灯,又把暖气开到最大。
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到窗边,“刷”的一声把窗帘拉到底。
吉泽坐到蜷川面前:“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吓到你,这是你自己要问的,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蜷川点点头表示理解。
吉泽还从来没遇到过那么难缠的人,愁肠百结地直叹气:“其实真要说起来,一句话就够了。”
顿了顿:“我死过一次。”
吉泽看到,蜷川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的眼睛本来就大,完全睁开以后,眼头的红肉全部露出来,使目光看起来更加狂热。
蜷川:“你能不能继续说下去?”
“我死过一次…”,为了缓解紧张,吉泽抓过一个空茶杯,放在手里捏来捏去,“2020年,和由纪结婚以后。”
吉泽说着话,背后的挂钟钟摆不停摇晃,仿佛在衡量这段被复制的时光。
这次,吉泽大方地把钥匙拿出来,取下上面那个小相框,放到蜷川面前:“这是我们去滑雪的时候拍的,我和由纪各有一张。就是那天,我执意要去一座人迹罕至的雪山,因为技艺不精摔了一跤,脑袋撞在石头上,死了。”
“伤口好像就在这里,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吉泽摸摸自己光洁的额头,皱着眉,把手指移到右侧靠近发际线的位置。
受他影响,蜷川也偷偷碰了碰自己的胳膊,他死过两次,每次都是筋断骨折,受尽折磨而死,现在他的四肢也是完好的,却仍然难以忘记死亡发生前的那一刹那,那种剧烈,霸道的痛楚。
“我和由纪是奉子成婚,我去世的时候,”,吉泽提到自己的死亡,还用了更加正式一点的语法,“由纪怀着孩子,是双胞胎。”
蜷川不满他慢吞吞的讲述方式,急切地补充:“然后呢?你是不是又活过来了?”
“啊,对啊。”,吉泽不懂为什么蜷川突然那么激动,他作为故事的讲述者,反而失去了主动权,只能木讷地点头摇头。
蜷川勉强平复了一下翻涌的心绪:“你是在哪一年醒来的?”
吉泽说的话却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平静:“2018年。”
蜷川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告诉他我也是在2018年重生的!2018到底是个什么邪门的年份,是世界出bug了吗?为什么死去的人都在这一年复活?
“别说这个了,比起我是在哪一年复活的这种事情…”,吉泽万分不解,“好像你的反应才更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