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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波(10)

作者:巫羽 时间:2019-08-16 11:54 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陈郁拿出铜兽,仔细看它,铜兽尾巴向内卷起,腹部微微鼓起,有一个长嘴巴,耳朵是鳍,头上有角,身体还一截截的,像似布缀星点。
  它似乎是只海马,但样貌又有不同于海马的地方。
  在它头部有一个小孔,用于穿绳,它曾佩戴在陈郁的脖子上。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物品,哪怕朴实无华,也随身佩戴,后来因何又取下来,陈郁也忘记了。
  陈郁用手指勾住铜兽的尾巴,倒悬着它端详,它模样虽然怪异,可是很亲切。时隔多年,这件小东西还在,而母亲的模样却已经十分模糊。
  他有些和母亲相关的记忆片段,但他不确定是否属实,也许只是梦中所见。
  小时候,他似乎生活在海边,住在一栋特别的木屋里,屋子的木梁高高支起,房屋悬空,即使是炎热的夏日,夜晚也总是很凉爽。
  四周老藤古木,沙砾金黄,涂滩上长着白茫茫的芦苇。
  屋旁,还有一棵会开花的大树,夜风拂过,花儿随风坠落。花朵红艳,花瓣绽放似桃花,露出嫩黄的花蕊。
  母亲常抱着他,坐在屋前听潮声,她轻轻拍着小陈郁,哼唱绵长的夜曲。
  那时,他还很小很小,是个小婴儿吧。
  夜色下,父亲的船停泊,高大的身影从沙滩走来,银白月光,将他一身锦衣照得闪闪发光。
  小陈郁被母亲搂抱在怀里,理应看不见父亲是如何走来,还有他身上的月光,身为婴儿,他也不应该有这些记忆。不过这些场景是如此的清晰,他还记得母亲唇上的笑意,还有父亲贴靠上来,与母亲低语的柔情。
  陈郁没问过父亲,是否真得有过这样情景,他觉得大抵是个梦。
  幼年很多事,陈郁都没能记住,包括母亲是如何去世,而他又是怎么被父亲带回国。
  此时,天已经彻底亮了,院中传来仆人打扫的声音,陈郁卷着被子,想再赖会床,无奈,墨玉起了个大早,进屋来唤他,拉他穿衣梳洗,今日得上学去了。
  赵由晟早早起床,自己穿衣,在镜台前整理衣容,没等女婢阿香来唤他吃早饭,他已经出房。他经过厨房,见厨娘在里头忙碌,厨房对面便是餐室,餐室与厨房之间,有处空地,墙角放置一块青石板,上面蹲着一个汉子,正捧着碗喝粥。
  这人是赵父公衙里的一个皂吏,从他的穿着打扮上就能轻松辨认出身份。赵由晟见过他几次,知道他叫钱伍。
  钱伍看赵由晟过来,躬身道:“小官人起得巧,厨娘的糕饼刚刚蒸好。”
  赵由晟将头一点,往餐室走去,餐桌上早摆好碗筷,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蒸糕,他落座,拿筷子夹糕吃,刚出笼的蒸糕,松软可口。没一会儿,厨娘端钵汤来,盛好一碗,搁在赵由晟跟前。
  “厨娘,拿两个糕给钱伍。”
  “哎,奴家给他包两个。”
  厨娘出餐室,往厨房里去,少时,就见她拿着用油纸包的蒸糕,交给钱伍。厨娘显然跟他说是小官人让给的,钱伍往餐室这边望了一眼。
  昨日,钱伍风尘仆仆前来赵家,携带赵父的书信,还有一些钱物。赵父是宁县的知县,虽说未出泉州府界,可那里山岭起伏,是处山区,路不大好走,水一程山一程,好在习惯了往来,不觉得麻烦。
  钱伍为人忠厚,腿脚便捷,常为赵父跑腿。
  身为皇族,老赵家每月有钱粮领,能维持一家生活,但钱着实不经花,而且赵母也不擅于持家。赵父大部分俸禄都往家中送,当官这么些年,家里除去添置的贵重物品外,倒真是没存下什么钱来。
  吃过早饭,赵由晟回屋,见赵母和阿香在房中忙碌,他过去询问:“母亲,是在找寻什么物品?”赵母从衣箱里翻出衣物,拿出一件厚袄子说:“你父那边在山里,我怕他挨冻,要给他寄几件厚衣。”
  “上回不是才送去好几件厚衣,哪用得上旧衣袍。”赵由晟晓得,母亲这是突发奇想,她偶尔会这样。
  “去吃早饭,孩儿不懂,这件暖和。”赵母是觉得天冷,多捎几件厚衣服总是好的。
  “不懂事”的赵由晟,要没记错,自从入秋后,母亲已往宁县送去一趟秋冬衣服,父亲是个不甚讲究的人,这些穿不上的衣物送到他手里,会被他胡乱地塞进箱底吧。
  由晟见母亲在忙,他自去推弟弟的房门,果然人还在睡。由晟把由磬从床上拽起,叫道:“还不快起来,要迟到了。”以往常常被赵由晟踹屁股弄醒的由磬,坐在床上揉眼睛,呆呆看着老哥。
  哥俩都要上学,由晟在宗学读书,由磬则在附近一家学堂就读。
  由磬睡眼惺忪,顶着一头乱发,迷迷糊糊去漱洗。
  “阿兄,帮我梳发。”
  由磬坐在镜台前,手中梳子递给老哥。今天母亲显然把他遗忘了,没喊他起床,也忘记帮他梳发。
  “多大的人,连头发都不会梳。”赵由晟抓过梳子,按住弟弟的头,帮他梳理。其间听得到由磬抱怨声,喊轻些使力,头皮疼之类的话。
  映在镜中的兄弟,眉眼唇鼻相似,虽然相差七岁。他们一个已有大人样貌,一个还是顽童。
  由磬端镜照自己的头,看老哥帮他扎髻,随口问:“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爹?”
  赵由晟将老弟的头发拢起,用发带绑出一个歪斜的发髻,回道:“过些时日,爹会回来。”
  “阿兄怎么知道?爹信中只写要好好读书,不许惹娘生气,没说几时回家。”由磬瞪大了眼睛,虽然老爹信很啰嗦,但他逐字读了。
  赵由晟自若回:“给我的信中说了。”
  等赵母忙完,想起小儿子今日也要上去学,忙让阿香去看看起床没。阿香回来说,吴杵送二郎去学堂了。
  赵母把要给丈夫送去的衣物整理在一起,东西看着不少。当然也不只这些,吴信上街买东西,还没回来,买的是各式食物。天冷食物不易坏,能带上路。
  吴信到午时才回来,他去的是赵母指定的食店,酒店,可没少跑腿。
  钱伍年轻力壮,将东西装成两筐,一条扁担挑起,扁担一头还挂着一包烧鸡,一小壶酒,他路上要吃。
  “阿香,到我屋里头,把那坛流霞酒取来。”赵母见到钱伍的酒,才想起要给赵父的美酒。
  流霞酒,当地没有出产,是京城的美酒,不过在城东的一家正店能买到。
  真所谓只得流霞酒一杯,空中箫鼓几时回。小小一坛佳酿,就是殷实人家也不舍得饮,喝得是真金实银。
  赵父爱酒,想他在那样的穷地方,喝不上什么好酒。
  钱伍挑着一堆东西离开,基于有赏钱丰厚,钱伍毫无怨言。
  自打中秋赵父回家一趟,就没再回来探视,赵母两个孩子要读书,娘家也有事,整个秋日都没带孩子去宁县和丈夫相聚。在楼阁上,目送钱伍身影远去,赵母发现她很想念赵父。
  说来也有点意思,赵母第一次见到赵父时,并没有倾心的感觉,还挺嫌弃他。
  那时是盛夏,赵父随友人从广州前来泉州,不走寻常路,弃海道走山道,两人一路走一路游玩,脸晒得黑乎乎,再加上不修边幅,那模样简直山民。
  当时赵母十九岁,赵父二十六,都是大龄未婚青年。
  撮合他们婚姻的人,和赵母的父亲相熟,故意将赵父邀到一处果园,让赵母和家人偷偷看上一眼。
  赵母的爹娘都说人是黑了点,但仪表堂堂,而且他还是位宗子,可谓如意郎君。嫁宗子生的孩子,个个有玉册,子孙就是犯法,也没官府来管,这样的好姻缘上哪里求。
  当时,赵母不是很顺意,觉得赵父黑得只剩一双眼睛,跟个昆仑奴似的,而且模样显老。
  后来迎亲时,坐轿子里的赵母,偷看骑马在前的赵父,见他衣冠端整,器宇不凡,才发现原来强健又英俊。
  赵母忆起春闺往事,不竟笑了,她抬起头,钱伍早消失得没影,驿街上人来人往,街市喧哗。她唤来阿香,让她去越家裁缝铺里,叫个绣作过来,把时兴的袍料和绣样也带来。
  这不丈夫的俸禄到手,让裁缝给家人都做套新衣裳,过年好穿。
  作者有话要说:赵父:所以不要问爹,家里为什么没存钱,而且你们两个,还打小就是别人家口中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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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几道:宗子是不会被抓去衙门关,但会在宗正司里把牢底坐穿的好嘛。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第12章 三个换一个
  泥罐里,待着一只褐色的蛐蛐,身形大,壮健,叫声也响,都不用拿支草儿挑逗它,兀自叫个不停。陈郁的房中暖和、安静,想来它窝得舒适。
  陈郁只是看它,听它叫唤,投喂点蔬叶,便觉得相当有趣,冬日里,这么活泼的蛐蛐可不多见。
  “小郎君先服药,再看它不迟。”
  墨玉端碗汤水进来,见陈郁还守在蛐蛐罐旁,笑盈盈道。
  陈郁手上拈支草,细小的穗子摆动,他用草穗拨弄手背,说:“墨玉,我脚已经不酸啦。”墨玉把汤水搁桌,自去取来一颗药丸,哄道:“再吃一颗,就不吃了罢。”
  药丸不大,味苦,却带有芬芳,不知是用哪几味药制成。装它的药匣子,和常见的药匣不同,猛一会看还以为是只珍宝盒。
  陈郁用汤水服药,苦得皱眉,带有甜味的汤水,喝上好几口,才中和去药丸的苦涩。
  “番大夫给的药,想来都是这般,闻着香,吃起来苦。”墨玉见他吃药的模样,知道确实难入喉,她拿手巾擦拭陈郁嘴角的水渍,劝慰:“这一颗颗药丸子,不知糅进多少香药在里边。苦是苦,良药苦口。”
  口腔中的那丝丝苦味被甜裹去,陈郁就也忘记了它的苦。
  陈郁去看他的蛐蛐,这是新得来的东西,他兴头正足。泥罐里,蛐蛐抖动须须,前足在细沙中蹭动,它仍在叫唤,仿佛叫不倦。
  墨玉不习惯有只蛐蛐儿在耳边老叫唤,她摇着头说:“韩九郎送来只虫王,叫得真响。”
  陈郁笑着将罐盖合上,他捧住泥罐,爬到床上去,不去上学的时候,在家委实无聊,好在有只蛐蛐相伴。昨日韩九郎来看陈郁,知他生病,才送他这么只蛐蛐。
  韩九郎是城西出了名的纨绔,手里的虫鸟特别多。
  陈郁趴在床上,静悄悄等候蛐蛐进食,等着等着,不觉便就睡着了。他近来梦多,时常感到倦意,再加上腿脚有时会酸软乏力,经常没去上学。
  墨玉蹑手蹑脚走过来,取走蛐蛐罐,帮陈郁盖好被子,她坐在床边,看着入睡的陈郁。见陈郁的额上有汗,墨玉掏出丝巾去拭,丝巾收回,闻到上头沾染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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