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青云劫(154)

    墨云现在手里像捧着一滴露珠，想抱不敢抱，想搂不敢搂，点点头，“不走。”
    “墨云，你没看到，那一城的百姓啊，几千条人命！连襁褓里的孩子都没活下来。他们……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的懦弱……我夜夜梦见那满城的尸体，残肢，血水，头颅……我不能再心软，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走，我陪着你，我也不走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我们……就算死！也死在一处！”
    “呸呸呸！死什么死！不就是伤嘛！”文璃满头汗，可这伤已经不只是皮外伤这么简单，右臂从肩髎到少泽经络完全不通，左腰从天枢到冲门也是一样，文璃无论灌入多少真气，都如一潭死水毫无起色。
    墨云问道：“还有哪里伤了？”
    青玄忽然脸红了。墨云看他忽然红了脸，心里一惊问道：“怎么？你是伤到……”
    文璃伸手就扯青玄裤子：“兔崽子！你不会骑马把命根子颠断了吧？”
    青玄已经没穿中衣，文璃又来扯裤子。青玄左手按住裤腰，不让文璃看！
    墨云抬手拍开了文璃手背道：“治你的伤去……”
    青玄轻声说：“腿上是皮外伤，没事！”
    “那，让我看看？”墨云柔声问。
    文璃听不下去了：“哎哟，你俩调情还是治伤！”
    青玄抿着嘴不说话。
    墨云道：“治伤是你的事！”
    “手少阴少阳皆痹，腠理渗液有肿痛，只怕已经连骨都坏了，这右臂是要保不住了！”文璃愁眉不展，“而更严重的是这腰上，人体经脉气血一体一夜五十营。是五脏受到血气灌注才能正常，这腰伤导致五脏气衰，脉跳忽快忽慢……”
    文璃还有半句没说出口，“已临近死期了……”
    “正好，我得去找个帮手，这样下去不成。你俩有什么腻歪的话赶紧说，一会儿别耽误我正事！”文璃起身不见了。
    墨云伸手褪青玄裤子，青玄左手扯起墨云的没束腰带的道袍盖住脸。
    青玄两条大腿内侧一直到膝盖都磨破了，没有一处好地方，血忽淋剌的皮肤一层层翻起来。
    “这……”
    青玄脸埋在墨云衣服里道：“骑了一个月的马，每日七八个时辰都在马背上，磨的……”
    “你……”墨云被气塞的说不出话来！
    青玄柔声道：“别看了……”
    “我……”墨云疼得双拳攥紧，想要捏碎什么，可是却双手空空。
    “我这伤，这半个月来愈发行动不便，可又不想让旁人知道，已经半个月没沐浴了。满身脏。”
    “我不嫌。”墨云鼻子尖，其实方才一进大帐都闻到浓浓的血腥臭味。搂住青玄后味道更甚，白日里杀敌，血溅得满身，回来只是用帕子擦是擦不净的。
    “带我去那可可托海子。”青玄柔声道，“我想洗个澡。”
    “你这身子……”
    “带我去。”
    “好。”
    墨云想把青玄托在双臂上，可青玄后腰背被锤砸伤的地方硌在墨云手臂上更疼。
    墨云变成豹形，俯在地上，“到我背上来。”青玄跨上来，趴在墨云肩头。“左臂环住我。”
    “嗯。”
    墨云带着他奔出大帐，奔出大营，奔向微亮的天边。他想带青玄奔出世俗，奔出天地之间，奔出生死轮回，找一个只有他俩的地方，清清淡淡地过此生。
    海子里水凉，青玄觉得周身的针扎般的疼痛缓解了许多。墨云一直缓缓给青玄送着真气，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可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墨云！看落雪了！”已经是十月末，以往入了十月武北就一定会先落一场大雪，像是严冬轰轰烈烈宣告着自己来了。
    墨云把青玄搂在怀里暖着，慢慢帮他清洗身子。“冷么？”
    “不冷。”
    “疼么？”
    “不疼。”青玄柔声，想了想又说，“战场上，疼的。我每天都不想跨上那匹马，可我跨上去了，就不想下来。我心里气啊，恨自己。怎么不疼，疼的整夜睡不着。睡不着就想你，心里就更急，急着打完这场仗，此生随君风雨飘摇已无憾。现下，见着你了，就不疼了。”
    “可是我疼。见到你就更疼了。”墨云帮他拢着头发。
    “对不起。墨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好！”
    “此生什么天劫，杀业，我与你共赴。”
    “好！”墨云在他身后，拢住他散发。
    青玄转过来，表情已经恢复了以往那温柔仁善的样子，“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分开来着？”
    “忘了，蠢罢了。”
    “墨云蠢吗？”青玄笑问。
    “见到你就变蠢了，现在更是蠢极了。”
    “那以后可怎么办呢？要一直蠢下去了。”
    墨云亲了亲他额头，亲的小心翼翼。“蠢着吧。一起蠢下去。”墨云觉得心里好疼，疼到站不住，轻轻搂着青玄，把脸埋在他鬓边。
    青玄却咬上他耳垂。以往他俩只要碰到彼此的身子，就情起难以抑制。可现在墨云浑身上下像被冰冻住一样，并不理会。
    墨云说：“青玄。”
    “嗯？”
    “咬我！”
    “嗯？”
    “我心里好疼，你咬我一口！狠狠地咬。”墨云指了指自己胸口，“这里，被你挖去一大块，疼得厉害。”
    青玄只是稍微用力在墨云肩头咬了一下，压印都没留下。
    墨云知道他也不会用力，便自己发起狠来，抬起自己手臂，狠狠在小臂上咬下去，嘴里刺出两根长长的獠牙，扎进小臂里，拔出来，两个深深的血窟窿！他心里太疼了，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缓解。
    青玄拦他已经晚了，“墨云！”
    “你现在心里疼吗？”
    青玄眼泪流下来，“疼！墨云，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受伤了。”
    墨云恶狠狠地抬起青玄下巴道：“你记着，你若再伤，我便百倍千倍伤在自己身上！那个龙和熙，我把他剁碎了给你包成包子！”
    “好。”青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楚，墨云只觉得青玄身子一软，往水下滑去。
    墨云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青玄气息微弱似有似无，“墨云，你看山神！”
    墨云抬头往青玄指着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有。
    青玄又自己站了起来，“墨云你看，可可托海子是神的化身，在召唤我！你看，他多美。”
    青玄竟往海子深处走了过去。
    墨云拉住他左臂，“青玄！青玄！青玄！你怎么了？那边什么都没有！”
    青玄没什么力气，却执拗，拼命往前挣扎着：“你看啊，仙宫啊，山中宫殿，金玉饰之！”
    水已经没过青玄脖颈，不能再走。墨云把他抱起来，才发觉他浑身滚烫。墨云抱着他往岸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