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青云劫(242)
“用你多管闲事!”
“咦,奇怪。我以为先生不善言辞,没想到也是伶牙俐齿的。干嘛偏偏不肯跟他说清楚道明白?”
“你几岁了?”
“一百五十多岁了吧。”
姜肃当他拿自己打趣,“爱过人吗?”
“没有。师父说,我这种不是人的品种,情|欲且不开窍呢。”
姜肃气结,简直没法聊。
邝达就这么一路跟着。
姜肃身上有“元”字腰牌,有从吕家“谈”来的银钱和玉牌。可是他从没见过邝达是如何入城,又是如何出城的。
每天夜里,姜肃入城住店,邝达就不见了。第二日清晨出了城,他总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跟上。
“真是阴魂不散!”
“姜先生,我有个疑问。”
“不当问的就别问。”
邝达装作听不懂,照样问道:“世子那样对先生,先生为什么不回中原?”
“回中原?怎么回?”
“跟流民一起混入城,并不难。”
“流民……你可知我心中抱负?”
“报复?报复世子?”
“哎,对牛弹琴!”姜肃说完,又觉得自己可笑,“抱负。国之不国,何谈抱负?”
十几天后。姜肃终于到了黑山口。
“这是豫东境内最后一个关口了,先生确定要去?”邝达问。
“不关你事。”
姜肃入城时,天已经快黑了。
从红狼城出来一路往北,越往北越冷,明明已经三月底,黑山口仍然冷得像在腊月里。
他只找到一个小客栈。只有两层,一层吃饭,二层住宿。很破烂,连招牌都没有。
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人人都知道大战在即,这里除了守军,几乎没有什么百姓了。
“这位公子,住店?”掌柜从柜台后抬起头,纳闷:这日子口,怎么还会有人住店?
“是。”
“这边请。”
“店里有什么吃食?”
“今日已经没有菜啦!还剩一点炖牛肉,素面。”
“可以。”
“公子在屋里吃?还是稍后下楼用饭?”
“送到屋里吧。”
“好。”
大门响,掌柜回头看,竟然又进来一个人。
“奇怪了!公子,您右拐第一间。我下去招呼客人。”
“店里只有你自己?”
“是啦,没客人。也不用雇人。”
掌柜匆匆返回一楼,只见来人穿着锦袍马靴,手拎白色马鞭,非富即贵。
“这位官爷,住店?”
“是。先吃饭!饿了!”
“好。只剩一碗炖牛肉,可是刚才那位小公子要了。您凑合吃碗面吧?”
来人直接把银钱袋子拍在桌上,“我出双倍!”
姜肃还没进屋,在楼上听见对话,不想让掌柜为难。
“掌柜。”
“公子您说。”
“牛肉让给他罢,我有碗面行了。”
“好嘞,多谢公子!”
来人也抬头看姜肃,拱手算行了个礼。
姜肃回了个礼,那人竟然是一副番人面孔,乌发编了辫子,深目广眉,峰鼻阔口,身高过八尺有余。却穿着汉人的圆领锦袍,暗紫色,上面暗绣云纹。黑色马靴。没穿氅衣,没带兵器。
“不冷?”姜肃心想,转身进了屋。
掌柜端来牛肉和素汤面,“官爷这是从哪儿来?黑山口的天,说变就变,怎么没有氅衣或者裘服,恐怕今夜要下雪啊。”
“这什么鬼地方?三月底还下雪?”
“官爷第一次来?这里一年下雪要下八个月呢。您慢慢吃。我给楼上的送面。”
“有酒吗?”
“有,有,酒管够。这黑山口,没有酒过不了夜!”
掌柜给姜肃送素汤面,姜肃道:“掌柜,也给我来壶酒吧。”
“好!”
夜里,果然起了风雪。
第二天,姜肃等到晌午,雪没有要停的意思。姜肃紧了紧白貂领,结了账,准备出发。
“公子,不着急等两天吧。别小看黑山口的三月雪,下起来,说不定要三五天才能停。”
“我还有事要办,不能再等了。”
“那位官爷也是,清早就走了。连件氅衣都没有。”
掌柜拿出一个皮囊,递给姜肃,“装了酒,带上吧。”
“好。多谢。”姜肃多给了赏钱,拎着酒囊出了门。
出了黑山口,就再没有客栈了。姜肃根本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匈奴本部。怀里的地图他已经背下来了,可是匈奴本就是游牧民族,并没有固定居所。
这地方之所以叫黑山口,就是两边都是山,只有一条路可走。
走了大半天,大雪没停。风吹起地面的雪连着天上的雪,眼前的雪已经不知道是往上还是往下。
连两侧的山脊都看不见了。姜肃早就分不出方向,任由马匹载着自己前行。
天渐渐暗了,风雪中,姜肃开始回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
当初,三王、七王都赶到中都恒璟时,自己仍然选择投奔在德懋公主麾下。他明明知道三王、七王都有可能登基,唯独德懋公主不可能。
这王朝,容不下女帝。
到了豫东。他明明知道,敬之会给他更多的尊重,会给他自由。可他还是毫无缘由地爱上了元冲,并且对他的暴力,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知道,自己如果跟流民或者商队混入城,回到中原。就算不能做官,写鬼怪故事埋名市井,混口饭吃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可他却选择来到塞外,找匈奴本部。
他好像自始至终都在给自己选择一条绝路。
如今,是真的走到了绝路……
眼前白茫茫中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晃。
姜肃夹马跟上去,正是昨天客栈里的那个人。姜肃记得他番人的容貌和小辫子。
这人连一件外氅都没有,垂头坐在马上,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在马背上左摇右晃,眼看就要摔下马来。
姜肃伸手拉住那人的马缰绳。让马跟着自己,时不时扶一下马上的人,不让他摔下来。
到了山口,风小了许多。
姜肃沿着山脚寻到一处背风的地方。把人拖下马,拖到山洞里。人几乎冻僵了。
他把两匹马鞍韂卸下来,两条韂平铺在地上。姜肃只有一件貂氅,给了他自己也冷。
连天的雪,天也黑了,没有地方取柴。
姜肃捏着那人下巴,把酒囊里的酒给他灌了半袋子。
搂着人躺在韂上,盖着貂氅。
只能如此了。
第201章 卷6.19丢人
中都恒璟,霜寒殿。
“什么?你把千山丢了?”尔裳本就血红的瞳孔,更红了。
他俩算是看着龙千山长大,所以私下里仍然像对自己孩子一样,称他千山。
湍湍垂头丧气,坐在阵法里,“黑山口外的传送阵法被风雪吹坏了……”
“已经四月,怎会有风雪?”
“黑山口那鬼地方,一年八个月下雪。我前日里去画阵法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就怕有问题,还先送了两队轻骑过去。都没事啊!昨天下晌才送千山过去。等我到了,才发现阵法里只有我自己。可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找起,只能先回来问你。”
“你那傻徒弟呢?他不是在黑山口附近?”尔裳问。
“已经让他去四处去寻了。”
尔裳和湍湍都不擅长打卦。
打卦问卜损人福寿,而妖兽因果报应不在此列,所以打卦问卜一向卜不准。
“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请璃上来一趟。千山走时,连外氅都没穿。非说开春了,不用外氅。璃上留下的符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