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101)
刘鸿山轻咳一声,司礼快步上前,躬身倒酒。
琥珀色酒液注入灵玉杯,泛起涟漪,阵阵浓香飘散满室,逼人未饮先醉。
司礼会意道:“玉液琥珀酒,需四十三种灵草酿造百年以上。这坛大衍宗出产的极品,价值连城。放眼整个天西洲——”
话未说完,刘鸿山举杯,豪迈大笑:“不计较、不计较,今日开封,纪念我与宋师弟初次相见。”
宋潜机还未动,他身旁白衣少年出手如出剑,快如电光,一把抢过玉杯,一饮而尽。
孟河泽灌酒太急,被呛得连连咳嗽,脸颊涨红。
宋师兄决不能沾酒,果酒也不行,醪糟都不行。
宋潜机为他拍背,笑道:“你才多大,也学人家喝酒?”
孟河泽嘟囔:“我只比师兄小一岁。”
刘鸿山轻笑,目露嘲讽。虽是武试魁首,也是出身低微的泥腿子,听见珍品灵酒就上手抢,不管自己会不会喝。
宋潜机为何不责怪他当众出丑?
“的确不错。”纪辰忽道。他啜饮一口,双眸微眯。
刘鸿山看向他。纪辰毫无所觉,摇头叹息:
“可惜只有二百年,黄玉窖也差点意思。”
“你尝得出?”刘鸿山瞠目。
“要说玉液琥珀,还得五百年的红玉窖藏品,回味更醇厚,香气也不会如此轻浮俗艳。”纪辰劝道:“黄玉窖所出,都是大衍宗用来骗钱的边角料,刘道友,别再被当冤大头宰。”
他竟放下杯子,不再饮了。
刘鸿山盯着他,我上哪儿给你找五百年的?剩下半杯不喝还给我!
“宋师弟觉得如何?”他压着火气问。
宋潜机坦荡承认道:“我不喝酒,更不懂酒,刘道友自饮便是。”
气氛沉默片刻,刘鸿山重打精神,轻咳示意司礼。
山水屏风后琴声倏忽一变,变为琴瑟琵琶、洞箫短笛合奏。
司礼赔笑道:“这首曲子,名为《风雪入阵曲》,乃当下最时兴的曲目。本是七弦琴独奏,三日前,由妙烟仙子改编为合奏,曲谱还未传开,千金难求——”
刘鸿山笑道:“居于凡间,也要仙乐飘飘,跟上修真界的变化。不然整天与凡人相处,容易沾染红尘俗气,宋兄以为如何?”
许多修真世家、大宗门还未拿到此谱,他人在洪福郡,却已经捷足先登。
虽然一半凭借妙烟与华微宗的特殊关系,一半凭宗内他族兄的关系。若没有这些关系,旁人下再大血本,也买不来。
宋潜机一噎。
我造的什么孽,山都下了,还要听自己写的曲子!
他一边吃菜,一边心不在焉地附和,忽而皱眉:“妙烟是不是骗你钱啊?!”
“怎可对仙子不敬!”刘鸿山脸色一变。
“这后面还有一段。她给你的是残谱吧。”宋潜机劝道,“你没听出来吗?第三篇没有弹完,却开始重复第一篇的中间段。”
刘鸿山震惊失语,嘴巴微张。
宋潜机以为他因被骗伤心,劝道:“刘道友,她这样是不对的,我建议你找她退钱,起码退一半灵石。”
刘鸿山努力抽动嘴角:“宋师弟玩笑话。”
妙烟改编此谱,故意选用何青青未弹完的版本,末尾接续前章,而非原曲余篇。
这事鲜为人知,仙音门叮嘱过不可泄露,宋潜机从何处得知?!
神庙彰显权力、灵酒炫耀财富,新谱意味着出身和背景。
一连三招,招招被破。
宴席气氛更加沉默。刘鸿山笑不出。
纪辰小心翼翼地传音问:“宋兄,我刚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宋潜机传音回:“……多吃菜。”
孟河泽一手拿筷子,另一只手垂落桌下,始终在腰间剑柄附近。
菜过五更,杯盘狼藉,宋潜机笑道:“刘道友热情款待,我们来做客,自当报答主人盛情。”
刘鸿山冷着脸:“好说。”
“我与棋鬼老人家下棋时,他传我一门紫云观绝学。这是他的不传秘技,叮嘱我轻易不可外露。”
刘鸿山一怔,双眸精光闪过:“望气术?!”
紫云观双绝,一为阵法,一为望气术。阵法人人可学,望气术却极为罕见。
宋潜机摇头:“我这望气术,更与普通望气术不同。不仅能看气运,还能看人道途、机缘、突破契机。刘道友可愿一试?”
刘鸿山面色不变,眼神深藏警惕怀疑。
他即将突元婴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宋潜机想借此忽悠到他头上,可就打错算盘了。
小子,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辟谷丹多。见过的神棍骗局和套路,与《海外修士上岸防骗手册》一样多。
“既要施展望气术,这么多人,不方便吧?”刘鸿山挥手笑道,“清场!”
随他话音落下,宴席骤静,礼乐歌舞鱼贯而出,司礼、司军等人行礼告退。
宋潜机也笑:“去罢。”
孟河泽、纪辰依言起身,却一步三回头。
大门紧闭,隔断话声。阵法启动,屏蔽一切神识窥探。
两人不肯随司礼去偏殿休息,直挺挺杵在殿外,神色紧张。
纪辰谨慎传音:“宋兄真懂望气术?”
孟河泽迟疑片刻,循记忆斟酌道:“他或许,懂一点?”
宋潜机对气运之事颇为不屑,当然不懂望气。但他懂刘鸿山。
他们是上辈子的“老朋友”。他是华微宗“杀人越狱”的外门小弟子,对方是戒律堂大长老刘鸿风的族弟,毫无意外地承担起追杀他的任务。
宋潜机屡次逃脱,直到顺利反杀,对方都没有突破元婴。
当然这一世,宋潜机不想再杀对方第二次。
随日影西移,远处神庙的金光由明转淡。
暮色笼罩大地,将两条人影拉长,投在光洁的青砖上。
孟河泽三次提剑。殿内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元婴大能,宋师兄需要他保护。
纪辰三次按住他:“别坏了宋兄的大事。”
孟河泽来回走动,像只焦躁的狮子。
一门之隔,宋潜机正和气地微笑着:
“刘道友,近来可是打坐时心思漂浮,无法聚气凝神?你的本命法器可是五行属水,最近运转有些不灵?你可在修炼一门太极阴阳秘法,试图辅助突破,却与自身灵气不甚相容?你可是新得一柄金属性飞剑,炼化时遇到一些麻烦?”
他语调缓慢,娓娓道来。
刘鸿山由冷笑到震惊,再到焦急,先前不屑之色一扫而空。
他握着宋潜机的手,几乎落泪:
“宋兄弟神人,宋兄弟助我!”
第75章 驾龙而至
星河迢迢, 一弯明月升起,挂上飞翘的檐角,正挂在孟河泽与纪辰眼前。
银辉勾勒出孟河泽脸颊细碎的绒毛。只有这时候,他才像十来岁的少年郎。
夏夜静谧, 同晒月光, 很适合交友谈心。
纪辰能感觉到身边人气息不稳, 心思浮躁, 于是主动开口:
“你与宋兄相识多久了?像亲兄弟一般。”
孟河泽沉吟道:
“算来已有两年。但我觉得,是今年春天才真正认识他。从前我好傻,对他有很多误解, 他不计前嫌, 跳悬崖舍命救我……”
少年抱剑, 靠着朱红的圆柱看月亮, “认得他之后, 日子全变了。才知道以前的生活,哪是人过的日子。”
“我也不想再过从前的日子。”纪辰笑道, “我总告诉自己‘知足常乐, 我已经拥有足够多’, 其实哪里甘心?乐观,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人不能活在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地方,哪怕是有很多钱。”
哪怕是, 有很多什么玩意儿?
孟河泽愣了愣,低声道:“这种话, 千万别对外人说。尤其是姓刘的那种人。明白吗?”
纪辰眨眨眼,眼神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你怕我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