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228)
宋潜机顿时惊喜,难道纪辰还记得他?
或者因为疯癫,反而更容易相信别人的好意?
他摸出一张引魂符,啪地一声,贴上对方额头:“回来!”
纪辰茫然眨眨眼,毫无反应:“回哪儿?”
众人哄堂大笑,酒液遍地泼洒。
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宋潜机扯下符纸,认命叹气:“你信个鬼!”
纪辰也随众人笑起来,缓缓起身,绕过酒桌走近他,轻声道:
“你看看这间楼、这座城,每个人都想杀我。你敢跑来自称是我的朋友,不就是来送死吗?那我为何不信?”
他笑容天真,却无端透着一股邪气:“我对赶着找死的人,一向十分宽容。”
红尘酒绯红,越喝越热。浮生酒惨绿,越喝越冷。
随纪辰话音落下,满堂笑声、吵闹声戛然而止,众人如坠冰洞。
气氛变得像大街上一样古怪。
“原来到了这时候。”宋潜机喃喃,“怪不得。”
三天后惊蛰之夜,便是纪辰设阵杀全族之时。
纪星死后一百年,纪辰重回故乡,并且告诉所有人他回来了。
他说要在惊蛰夜重返故园,清算当年旧账。
然后他光明正大走进凤仙楼喝酒,任由他的仇人们派各路人马来谈判、用尽一切手段来杀他,欣赏他们挣扎恐慌,绝望疯癫的姿态。
纪家请来的高手源源不断走进凤仙楼,等一个时机发动。
纪辰恍若未觉,与那些人称兄道弟,大碗喝酒。
第179章 想法清奇
“已经到了这时候, 还能扳回来吗?”宋潜机心里骂了句离谱。
纪辰前世与纪家旁支的仇怨他并不清楚,只隐约听说过传言:
支撑纪家的纪仙尊陨落后,留下一儿一女。
这两人生来尊贵, 可惜儿子纪辰资质愚笨,学了八年符道, 却一事无成。女儿纪星身体孱弱,久卧病榻,没活过十八岁。
家族只好选定旁支的纪光作为继承人。废物纪辰嫉妒天才纪光,与家族反目成仇, 大闹一场不知去向。
一百年后纪辰重回旧地, 已得到邪道阵师的传承, 他以一己之力诛杀全族, 让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从此绝迹。
而后他变得疯疯癫癫, 整日半醉半醒, 起先还有人为纪家覆灭鸣不平,但没人敢惹一个厉害的疯子, 只能躲着他走。
一夜纪辰大醉, 竟然要去摘星星, 撞上天壁,被罡风气流生生撕碎。
星河悬于天壁之外,未飞升的修士无法冲破天壁阻碍。这是修真界基础常识。
纪辰堂堂一代大阵师,阵中亡魂无数, 最后竟死得如此离奇荒唐。
“飞天摘星”一时传为修真界著名笑话。
这些事情因为骇人听闻或过于轰动, 而传进宋潜机耳朵里。
前世宋潜机忙着修炼赶路, 对别人的八卦自然了解不多。
他遇见的纪辰确实如传言般颠三倒四说疯话, 还将他困在阵中要打架, 但他不愿做没目的没意义的争斗, 便破了对方的阵,用遁术逃脱了。
这一世宋潜机却在登闻雅会就认识了纪辰。
书画试上,纪辰还是个天真的富家小少爷。
虽然画符不成被人戏称为废物,却十分乐观地以此自嘲,还自创了一系列毒鸡汤自得其乐:
“越努力越不行,不努力就很轻松。”
“人生重在参与,我就凭真本事垫底。”
“虽然最近倒霉,但要相信天道酬富,我还是有机会的。”
宋潜机后来教他下棋打谱、布阵,他一改颓丧,学得极认真,从不偷懒。
如果宋潜机指着天上月亮,告诉他月亮其实是方的,他也会瞪大眼睛:“仔细看好像是有点方哦,宋兄厉害。”
孟河泽、卫平、蔺飞鸢三人剑拔弩张,靠他从中斡旋。
宋院和千渠的多重阵法,也靠他细心布置。
这样的纪辰,怎么会因为妒忌心,与旁支兄弟结仇。
且纪辰虽然有钱,却对钱财看得不重。他只在乎妹妹纪星,怎么会因为不满家产分配,而心怀怨恨,灭杀全族?
最重要的是,纪星在千渠明明身强体健,已经平安度过十八岁,何来久卧病榻,十八早逝之说?
先前卫真钰编写《修真界三百六十条基础常识》,请纪家兄妹帮忙,以美食贿赂纪星,以纪星折磨纪辰。
卫真钰说纪星一个人能吃三碗米六道菜,抡起拳头就能锤得纪辰抱头鼠窜、大呼妹妹饶命。
可见前世传闻疑点太多,完全不可信。
眨眼之间,宋潜机已理清思路。而纪辰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都听见了,这人说他是我的朋友。”
他运足气息,令整座楼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沸反盈天的酒楼已然死寂一片,七八声短促的轻响打破沉默。
宋潜机不用转头也知道,那是刀剑轻轻出鞘、法器被灌注灵气的声音。
满堂修士严阵以待。
纪辰拍拍宋潜机肩膀:“他们想杀我,你作为我唯一的朋友,一定会替我出头对吧,不然算什么朋友?”
宋潜机环顾四周:“这些人杀不了你。”他对上那些愈发不善的眼神,略感无奈,低声道,“你别闹了。”
纪辰哈哈一笑:“都听见了吗?我这朋友也看不起你们!”
他说得轻巧却嘲讽至极,听得人怒气暴涨,热血上头。
一人拍桌喝道:“贼子休要猖狂!纪家多年积德行善,家主德高望重,你却扬言要灭他满门,简直丧心病狂、疯癫入魔,不知天高地厚!”
当即有人附和:“你这样张狂,真以为我白凤郡无人吗?”
“今日我们杀了纪辰和他这同伙,为修真界除害!”
窗外雨还在下,天色渐渐昏黑。
白凤郡的春天总是如此,连天阴雨,惹人躁郁。
淅沥雨声更助长楼中声势。
众人痛斥纪辰罪状,借酒意互相壮胆,言辞冠冕堂皇。
仿佛方才与纪辰喝酒作乐、准备伺机偷袭的不是他们。
宋潜机叹了口气:“早些各回各家罢,雨要下大了。”
这样的天气,该听花草喝水声音,不该听人叫骂。
话才出口,众人愕然看着他。
难道他们喊了半天,这人只听见窗外雨声。
“下大不好吗?”忽有人接道,“天南洲春雨剑张芦,请教高招!”
声音从一楼响起。一道雨丝般的剑光随之飘了上来。
群情激奋,总要有人打头阵。
最先出手的人固然风险最大,但也最出风头。
以后别人提起这场屠魔之战,永远绕不开赞他勇猛无畏。
剑光已到宋潜机身前,直取命门。
剑气轻疾寒凉,像窗外夜雨随风而至。
同时有两人不甘落后。一柄赤色长刀、一根银色锁链打向宋潜机背心。
“既已拔剑,不必自报家门。”宋潜机的手握上剑柄。
剑修的剑就是自己的名。
一剑出鞘,对手就该认得,何必要自己讲出来。
春雨剑借漫天雨水之势,占尽天时地利,带动另外两人的长刀、锁链,威力更盛。
而纪辰作壁上观,更显宋潜机势单力薄。
众人屏住呼吸,正要看他们如何相斗,但他们没有斗。
“轰!”
只有一声暴鸣。
刺目光彩从宋潜机剑鞘中绽放,似夜空闪电、月下秋水。
众人下意识闭眼一瞬,睁眼只见春雨剑脱手、长刀崩飞、锁链断裂。
三道人影一齐飞出,直直撞破屋顶。
梁木倾塌,碎瓦爆裂。
风雨从屋顶大洞狂涌进来,甚凄凉。
一道孤独剑光,斩断三件本命法器。
“孤光剑法!他、他是宋潜机!”
“宋潜机怎么会在白凤郡?”
“听说他最近在收集炼器材料,要炼制一柄本命宝剑。白凤山特有的凤凰火种乃上品炼器之火,他应是为此而来,途经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