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260)
何青青高高挑起眉梢:“我注定会失败?你做不到的事,就觉得别人也做不到吗?陈红烛,你先看看自己。你有家不敢回,有权不敢夺;你与你父亲决裂,却不敢真去杀他。你明明拿到好牌,却被名声负累。你的仁慈,在我看来只是懦弱和虚伪!”
她语速越来越快,声调越来越高。端坐车中,却有咄咄逼人之势:
“你不敢的事、做不到的事太多了。而我办成的事,远不止你说的那三件,我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说罢一扬手,落下眼前碧纱帘。
陈红烛竟不生气。
她目光微闪,似乎透过眼前摇晃不定的碧纱,看见宋院阶前戴面纱的白裙姑娘。
“何姑娘,我今日来此,不是来与你争高下论输赢。只是不想看你走上一条不归路,将半个修真界拖进泥潭,自己也跌下深渊。”
陈红烛话音未落,只听何青青大笑:“凭什么你走的是正道,我走的就是歪路?难道就凭你是陈红烛,我是何青青?你生在天上的无忧殿,懂什么是深渊?你见过深渊吗?”
“何姑娘。”陈红烛又叫错了称呼,却没有改口,“生在天上,未必是好事。”
何青青闻言怒极而笑:“是吗?你拿着你爹给你的灵石、功法、宝剑,创建了小华微宗。后来缺‘正统’身份了,也有‘那个人’给你送。你觉得你很不容易?你有没有被骂过怪物吐过口水?有没有被人推下矿洞?有没有尝过脸上千刀万剐的滋味?”
陈红烛只是沉默。
何青青拍了拍车壁,仙音弟子从四面涌来。
袁青石第一个站在车前,像个车夫。
乌金车在轰鸣声中再次启动。
何青青:“我不怕告诉你,我在三生石上看过我的命,我定能步步占得先机。别人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我还能做到,这世道的未来由我做主。我就是这样‘执迷不悟百死不悔’,你没话说了,就别挡我的路!”
陈红烛退开,低声道:“还有最后一句……当年逝水桥上,是我欠你一声谢。”
话音未落,乌金车如烟云远逝,杳然无踪,只留下绚丽的绯红光彩。
陈红烛操纵百花杀,转身折返。
宝剑黯淡,长夜寂寥,星河沉默。
却听远处夜空落下一道声音:
“昔日助你,我从不后悔。以后若与你为敌,我也不会手软——”
天际绯红霞光消散。再闻不到香风,听不见丝竹乐声。
陈红烛远眺千渠方向。
晚风轻轻地吹,将一轮明月吹出云层。
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千渠的夏季,总是晴天更多。
……
……
当“破妄剑”劈开狂风暴雪的围城,宋潜机睁开眼,终于又看见明月。
为何这一夜如此长,连月亮都落得比从前更慢。
他适应了手中剑的冷意,便不再觉得四面风雪寒冷。
“好小子!破妄剑已为你所用!”冼剑尘奇道,“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宋潜机故意说反话:“都是你教得好。好师父跟上,随我冲出这雪阵!”
冼剑尘想了想,恍然大悟:“你在血河谷拿过‘雪刃刀’对不对?破妄剑与它材质相同,你有经验嘛。”
宋潜机回敬道:“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没朋友?”
冼剑尘摇头:“为师倒觉得,你本该与我一样。”
宋潜机懒得反驳。破妄剑在他手中划出道道寒光,像飞逝的冰凌。
风雪围城的力量逐渐渐弱,直到彻底崩散。
两人成功突围,视线重回清朗,只见众信徒遍体鳞伤,如受活剐。
流淌的鲜血浸透雪地,将对面染成一片红海!
饶是宋潜机见多识广,也被眼前这诡异、残忍的画面震了震。
整齐的念诵声忽而一变,化作某种吟唱。
冼剑尘:“还来?!退!”
宋潜机当即抓着便宜师父飞上无影剑。
还没站稳,方才他们站立的雪地轰然炸开,竟刺出一座经幢。
那经幢由冰雕刻而成,花纹清晰可辨。
瞬息之间,无数座八角佛塔、莲花经幢拔地而起,座座高大如小山。
地动山摇,这些冰雕形态不一,延绵覆盖方圆十里,巍峨壮观又阴诡至极。
宋潜机手持破妄剑,披荆斩棘。
信徒队伍后方不断有人栽倒、死去,却没有人停下。
“他们失去知觉了?”宋潜机不敢相信。
“不,他们能感到痛苦。但信仰之力,可以超越痛苦、让人舍弃生命。”冼剑尘叹道,“你要胜这一场,就不能替他们觉得痛苦。”
宋潜机沉下心去,“破妄剑”越用越顺手。
他渐渐觉得自己与四周隔着一层透明屏障。那些舍生忘死、情状惨烈无比的信徒,已不能动摇他分毫。
与此同时,他的感情飞速流逝,浓烈的爱恨和愤怒都被蒙上一层冰雪。
如果冼剑尘现在想跟他吵架,他恐怕都不会回嘴了。
他不由想,子夜文殊感知到的世界,就像这副模样吗?
杀阵之内,危机迭起,宋潜机百忙之中闪过一个念头:
今天月亮这么亮,却不知子夜文殊在干什么?
他看见匣子里的东西,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但他是否愿意接受这种安排?
忽听冼剑尘惊叫一声,破口大骂:“有没有搞错,这种时候你走神!是要为师的命啊?!
第200章 我不如她
宋潜机在雪原打冰雕。无穷无尽打不完的冰雕, 几乎让他忘记时间。
子夜文殊坐在窗前,就像一座冰雕。
窗户大开着,月光被放进来, 流水般漫过案头。
子夜文殊的寝殿地势极高, 放眼向窗外望去,正看见满山飞扬的白幡。
书圣仙逝, 青崖缟素。
墨池畔没了钓鱼的老者, 所有艳丽颜色都被遮盖或抹去。冷月一照, 山间只显出素净的青、白、黑三色,肃穆至极。
青崖多垂柳、松柏、翠竹, 一年四季, 总有深浅错落的青碧色。
青崖也多大儒、读书人,从早到晚,总能听到书声琅琅。
小弟子们喜欢聚在一起, 写字、辩论、画符、下棋、打牌,喂山间白鹿, 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有子夜文殊住在青崖最高的山上,这地方什么也没有,没青葱绿意, 更没有呦呦鹿鸣和热闹人声。
青崖人无比拥戴、信服、崇敬他,却也敬畏他。
一见他, 就想起无比森严的法度规矩, 下意识拘谨起来。
而他子夜时分练刀, 早起写日记。没有事务需要他处理的时候,便不爱见人。
此时他独坐窗前, 桌案上没有日记本, 只有一只小玉盒。
子夜文殊一只手打开盒子, 又合上,反反复复。
自从拿到它,这个重复性动作几乎成了子夜文殊的习惯。
“啪嗒、啪嗒。”盒盖起落,声音清脆。
今夜这种活动却被迫中断。
“院监师兄,我等有事求见。”梓墨在外通传禀告。
得到允许后,一众青崖弟子鱼贯而入,瞬间挤满了子夜文殊空旷的住处。
众弟子神情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好像刚举行完一场集会。
“何事?”子夜文殊有些诧异,但不慌不忙。
青崖的阵法没有波动,没有外敌来袭,院长也没有传信给他,说明青崖依然安全。
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几乎整个修真界都被拖进战争漩涡,而青崖书院异常沉默,快要被人遗忘了。
领头的梓墨、箐斋对视一眼,准备用眼神决定谁先开口。
人群后方却有人抢先道:“敢问院监师兄,可是准备独自去千渠?”
子夜文殊微微皱眉:“谁说的?”
他一皱眉,温度骤降。刚结束集会、喊完口号,热血上头的弟子们瞬间冷静下来。
“院监师兄刀法厉害,却不擅长做戏。”梓墨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