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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记(54)

作者:沈狮 时间:2024-10-16 09:41 标签:轻松 搞笑 灵异 推理 悬疑

  进校第一周,谷知春不小心在男厕看到桑榆三个人把沾了脏水的拖布按在一位同学的校服上,原因非常荒唐,那名同学天生小眯眼,看人即使没有恶意,也多三分不可一世的感觉,这就惹桑榆不开心了。
  谷知春认出——是桑榆的同桌。
  小眯眼满身污迹,敢怒不敢言,只将眼睛瞪成两条加粗的线,其间射出不服气的目光。
  谷知春初来乍到,尚未了解实验中学的某些潜规则。他看不过去,上前劝说了桑榆片刻。
  下场是桑榆吩咐左右护法,让他们“清醒清醒”。于是他和小眯眼一起,被蒲飞和杨云昊一左一右按进了洗手池中,脸上冲了半小时的冷水。
  之后谷知春顶着湿冷的头发,哆嗦着回到画室准备练笔,打眼却看到“主人”在其中等待多时。
  桑榆成心要给自己的“影子”一个下马威——他笑眯眯说谷知春,校服脏了吧?脱掉我喊保姆帮你洗。又说你不是要画画吗?画室通宵开放,你努力哦,别辜负了我们桑氏对你的期待。接着“砰”地锁上了画室的门。
  一整夜,谷知春的瘦削身影投在画室的地板上,没一丝挪动。
  春寒料峭的三月,影子也像是结了冰。
  自此,谷知春再也没敢和桑榆对视过。
  *
  “……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无论谷知春怎样揉搓,怎样克制,滚烫的泪就是不听话,堆在眼眶,“什么抓住机遇,翻身逆袭,纯属扯淡。”
  “龙生龙凤生凤,世袭才是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
  季明月心里存不住事,听谷知春一番回忆后拳头攥紧:“桑榆……过分!”
  “我所说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谷知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渐次尖锐,“有一次,因为我打翻了三剑客的午餐,他们,他们就……”
  谷知春双手捂脸。
  “三剑客”小团体对外铜墙铁壁,内部其实也微妙地保持自己的平衡。桑榆自是身处王座之上;蒲飞虽然家境更好,但蒲家靠收购农产品起家,是暴发户土大款,很被人瞧不上;杨云昊家底略差些,不过有个在国外的明星母亲。
  有段时间杨母回国探亲,给杨云昊带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还托关系找了空运公司运了河豚来肃城,肃城名利场不大,一时间又是八卦纷纭。
  这下把杨云昊得意坏了,动辄拿些白色恋人饼干、Royce生巧在同学间显摆,还专门吩咐家中厨师李叔,拿住劲做了“全豚宴”带到学校。
  “三剑客”在学校食堂有个专门的小包间,那几日的小包间成了杨云昊一个人的舞台。
  被手盖住的眼睛中灰黑一片,灰色从流飘荡,最终汇成了向日葵的形状。谷知春哽咽:“当时桑榆几乎把所有的作业都交给了我,我实在气不过,就故意画了副恶搞的画,害他找代笔的事情被油画老师和张老师知道了,桑榆又罚我在画室捱了一整夜。”
  这次变本加厉——不止是校服,桑榆要求他脱光。
  被如此折辱,谷知春就是再拿人手短,也决定揭竿而起。次日中午他在踹开学校餐厅小包间的门,将“三剑客”正在享用的大餐掀了个底儿掉。
  在杨云昊“我的河豚”、“谷知春你胆儿肥了是不是”的大嚷中,桑榆依旧面色淡淡;他比谷知春高壮不少,当着食堂一众用餐师生的面,抓住谷知春的校服领子拖了他一路。
  像是处理一个已经玩坏的破布娃娃,又像是拖着自家不听话的狗。
  眼泪决堤,谷知春泣不成声:“你们尝过油画刮刀的滋味吗?”
  突然间,仿佛有无数只蚊虫爬满身体一样,谷知春双手在裸露的皮肤上狠命抠挖,脖颈和脸颊处原本已经凝结的血痂,再次渗出暗红色。
  “你理智点!”眼前一幕太诡异,淡定如连海也忍不住惊骇,他上前掣住谷知春的胳膊。
  眼泪流下,盐分刺到流血处,搅合成咸涩痛楚的汁。谷知春被疼痛激发,大吼道:“桑榆他,他……”
  “他不是人,是疯子,是恶魔。”
  *
  那天桑榆将他拖进画室,笑眯眯将他剥了个干净,挤了坨大红色颜料又拿起刮刀。
  小谷子,这是什么颜色?
  桑榆“嗯”了一声,饶有兴致地将刀背抹上他不着寸缕的身体。
  以前他在学校看谁不顺眼,对对方都是拖把棍打膝盖,水龙头冲眼睛,如今猛然发现油画刮刀也能寻乐子,就好比硬菜吃多了之后突然上桌的甜点,美味至极,令人成瘾。
  金属刀背滑过脖颈大动脉,向下来到锁骨——彼处堪堪染上大片红,像小兽被一口咬穿喉咙后喷涌的鲜血。
  谷知春浑身发麻,双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真如将死之兽,嘴唇泛白颤抖,说不出话。
  他想转身挣脱,但桑榆力气实在大,拧住他手腕往回扥,差点把他胳膊卸了。
  这个呢?绿色?蓝色?还是黄色?
  他握着谷知春不断滚动的、柔软的喉骨,一刀又一刀,将颜料抹在不听话的狗的身上。
  训狗,就是要收紧绳索,折其身躯,每一处皮肤都不能放过。
  最后的最后,诛心。
  这些颜色不喜欢吗?我这儿还有,你要什么,今天统统满足你。
  桑榆又挑了抹颜料,挥在他眼前笑,你见过向日葵的颜色吗?
  物极必反,邪恶透顶的笑,反而看上去没心没肺,纯良无比。
  谷知春像泰坦尼克号上滞留的乘客,心底发沉。
  刮刀沾着灰色油墨游走到胸口。只要桑榆手臂继续使力,就能划破皮肤,挑穿血管,扎进心脏。
  菠萝是白的,橙子是红的,天空一片翠绿像郊区那片麦田。谷知春眼前千色交错,混合着桑榆的笑,温煦,却又融合着说不出的恐怖。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将纯真和邪恶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杂糅——就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既是天才画家,又是一条狗。
  双腿一软,谷知春跪在了桑榆膝下。
  ……
  谷知春是被冻醒的。
  掀开眼皮的时候,桑榆已经离开。天色转暗,深紫夜幕和教学楼里的灯光摇摇欲坠地映入眼眸。他抖了一下,迅速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等一下……不是自己的校服。
  是谁?
  谷知春匆忙起身,看到自己苍白皮肤上沾着很多道水痕,水痕旁五彩缤纷,布满未完全褪尽的颜料痕迹。
  “Remember me?”
  声音来自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们见过,画画,麦田。”
  桑非晚用着不太熟练的中文,一手做了个涂抹的动作,另一只手里焐着湿纸巾。
  难怪谷知春半昏半醒间,觉得有什么东西拂在身上,温暖熨帖。
  窗外恰有一束月光投下,婉转流霜,似雾如霰。
  光晕蒙上桑非晚的脸庞,为他披了层圣洁的白纱。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小眯眼吗?
  这下知道小眯眼为什么那么讨厌桑榆了吧?
  这下也知道蒲飞和杨云昊为什么会死于河豚中毒了吧?


第42章 “我的小天使。”
  谷知春攒足力气,甩开连海的胳膊:“不要碰我。”
  雨后新霁,有春风吹来,墓园中沾着水滴的小草随之摇摆,新芽似绿浪。
  记忆也像绿色的潮汐慢慢涌起,触摸着、击打着谷知春脑海中的每一道沟壑。
  “不要碰我。”十四岁的谷知春,浑身赤|裸,坐在画室角落。
  画室灯光布置有讲究,吊顶安着几盏金卤灯,漆黑夜晚尤显光如利刃,切开寂静。
  想起刮刀贴在身上的可怖感,谷知春满身恶寒,双臂抱住膝盖蜷成一团不住战栗。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掩藏住那些由恶魔带来的、非人的折辱。
  冰凉的眼泪打湿颧骨,又在膝窝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他踢开桑非晚的外套,垂下眼眸不敢看对面,“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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