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最强疗养院(43)
细骨伶仃的猫一路滚到平台,才打着颤站起来,用嘴叼着自己的腿骨接上:“没,没有,是您寝卧那里来了只骨鸟,就是那只专门放在地下拍卖会盯梢的,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N下楼的脚步一顿:他只在一家地下拍卖场放过骨鸟,就是今早他去拍画的那家。
那位名为“莱恩”的画家只在那一家拍卖场卖画,他一直想见一见这位能将黑夜女神画得如此特别的人,所有才放了鸟想蹲守那人出现……
可现在,鸟回来了?
是碰到那个画家了吗?
怀揣着几分好奇和期待,N转身上楼,期间再次不耐地踢开在他脚间乱窜的骨猫:“赛尔克,你是不是骨头痒?”
“没,没……”骨猫老实了,待在原地坐下。
N一路上楼,丁零当啷解着手腕上的绿宝石手链。这东西是他新做的,底托磨得不够光滑,戴起来咯手。
他随手将这条亲手打造、价值连城的珠宝丢给路过的仆从,推开寝卧的门吹了声唿哨,窗口立即扑棱进来一只白骨嶙峋的鸟。
他伸手搭在鸟的头颅上,去共享骨鸟的记忆——
夜间的拍卖会上,人类拍卖者推上了一只装着幼年妖精的囚笼。
拍卖正至火热时,拍卖场突造妖精的袭击,大量的人类被妖精屠杀,包括那些身无分文,由拍卖场提供住所的商品生产者——
N看见其中一个妖精,闯入了挂着“莱恩”门派的房门,房门里传来一声惊叫,又戛然而止。
“……”
骨猫又爬到他脚边了,讨好地挨蹭他的小腿:“您,不生气吗?”
“……”
N在思考自己要不要生气。
妖精一族,是在去年初冬,因失去王的庇佑,主动来找他投靠的。换句话说,都是他的人。
他的人因为被偷走幼崽,而去罪恶的拍卖会大开杀戒,作为一位巫妖王,好像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是莱恩啊,莱恩是迄今为止,整个罗曼大陆,唯一一个能将黑夜女神画出特别的神韵的艺术家,失去莱恩,对他这个黑夜女神的虔诚信徒来说,是多大的损失?
作为巫妖王,他应当赞同妖精的复仇之举;作为女神的信徒,他应当守护唯一能重现神之荣光的画家。
于是他出发了,撕开传送卷轴,甫一落地,死气就将眼前的一切吞没。
仍在四处屠杀的妖精死去了,他为神受损的颜面讨回了场子。
所有与拍卖行有关的人死去了,他为妖精一族报了仇。
属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黑夜女神也应当为这场献祭而欢欣鼓舞,他转身回归自己的巢穴,正如他来时一样平静。
……
羊肠小路上。
朝辞还在琢磨N这难以琢磨的脾气,被雷文拖着撤到百里开外,才挺认真地问雷文:
“这巫妖王,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跟你是不是一卦的?”
雷文这种情况也要纳入考虑啊,万一这巫妖王是雷文第二呢?啥事不顺心就开打!开打解千愁!
雷文还在琢磨他们撤得及时,从N的视角看应该属于落荒而逃,不太可能会记仇,跑去温特城堡开杀:“什么卦……哦,你说他怎么就动手了啊。”
雷文耸耸肩:“他一直这样,我——嘶!”
小路边,雷文忽然止步弯腰,抱着耳朵蜷缩了一下。
“?”朝辞顿时停下了牢骚,“怎么,要犯疯病了?”
与此同时,疗养院里。
伊瑞尔原本正像床烫屁股似的坐立不安,恨不能钻进屏幕里帮忙开打:“你居然能就这么干看着?就不想帮帮忙吗?”
康柯随他焦躁扭动,稳如泰山地抱着龙粮看番剧:“演多了,就不觉得台上吸引人了。”
从前那么多次任务,什么打脸、什么逆袭、什么神兵天降,他经历过了多少亿遍,只有像现在这样抱着零食、窝在床上、乐呵呵旁观的,才是第一次。
看戏的感觉真好啊,康柯好像有点能理解朝辞的爱好了。他又闲适地磕了一口龙粮,看见屏幕上的小菇突然蜷缩:“?”
还没来得及直起身体,他就感觉到床铺在微微的颤动。
他顺着震颤的来源望去,看见刚刚还恨不能钻进屏幕的伊瑞尔面带错愕和茫然,僵直在原地,渐渐地,脸上覆盖上不愿相信和愤怒。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出血色,虎爪骨因绷紧牙关而分明,可在康柯终于忍不住起身下床,想开口询问时,他像是具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的人偶,骤然垂落下双手和头颅。
绸缎似的黑发半遮住他的脸。半晌,康柯隐约看见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滚落过他的脸颊。
康柯看看伊瑞尔,又看看屏幕,两人之中是雷文先缓过来:“我听见……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哭叫,但听不出来那个人在说什么。”
康柯想了想,抬手将伊瑞尔的耳朵捂上:“伊瑞尔和你同时出问题,应该和妖精的血脉有关。那声哭叫……”
多半是来自同族的悲鸣,不然没法解释。
掌心下,伊瑞尔的身体不再颤抖了,只是很僵硬。康柯正准备问雷文打不打算管这个闲事,手腕忽然被伊瑞尔握住。
伊瑞尔张了张嘴,没挤出什么声音,麻木而茫然的目光转向康柯时,似乎还在做什么挣扎。
那张秾艳而肖似雷文的脸上有痛苦、犹豫、自我嘲弄迅速划过,最后又像一颗颗石子,落入深不见底的水底,只剩下一具好看却枯槁的躯壳。
“恳求您。”
他声音放得很低,一点不像刚进院时满脸爱死不死,只给雷文好脸色的难搞样:
“那是罗曼大陆上最后一个妖精发出的悲鸣……我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在死亡的前一刻,太多的情绪撕扯着妖精的心脏和头脑,他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字不成声,比起求助或传达信息,更像是充斥着愤怒、绝望、憎恨的嘶吼。
伊瑞尔向着康柯贴近了几分,将自己放置得更低:“我知道您有逆转时间的能力,恳请您——恳请您救回他们。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可以献出的,对妖精来说,最珍贵的东西除了生命,就是自由,我都可以给您——”
他这么说着,还是很茫然。
那些挤占着他胸腔和头脑的负面情绪,都像是虚幻的噩梦,好像经不起推敲。
也许他再用力地闭眼、睁眼,就会发现自己还悬挂在暗室中那个十字架上,那声哀嚎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妖精怎么会突然灭族呢?
他是不是在那个十字架上钉久了,血脉的感知也出现了混乱?
这不对。
他明明前一秒还在跟院长闲聊,怎么后一秒就听见了最后一位同族的悲鸣?
那么多族人呢,他离开聚居地,前往帝都圣殿的时候,聚居地里少说还有三千多个族人,这些人怎么会都不在了呢?
生命,是这么轻飘飘,就猝然折断的吗?
他不明白。他觉得自己每次想取走一条命,都好难,想救下一条命,也好难。一条命在他手里是那么重,可是……
思绪骤然一断,他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康柯收回切断伊瑞尔意识的手,将人放上床……呃……放自己的床,死装哥还是有点嫌弃,他提溜着人搁回病房上铺:“我要妖精的自由做什么。”
他现在缺这玩意儿吗?他缺床头摆件!可做标本也不能对着员工下手吧?他又没打算打破总局的规章制度。
系统冷笑一声:【你就装冷静吧爹,我不信你这个完美主义强迫症患者,能不想刷全员无伤HE结局。】
康柯启唇正欲痛击逆子,一旁传来猫的碎碎念:“妖精……灭族……族……”
朝辞的语气越念越发激动:“院长!如果能把妖精们都救回来,是不是能把他们拉回院种田?”
什么?之前他不是还觉得放伊瑞尔进院,拉低了自己的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