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2)
好在那之后林时雨没再穿得那么令人乍舌,至少蕾丝边短时间内消失了,但是亮片和粉色兔子头还在,成天在高一七班乃至整个文河中学莘莘学子面前晃,大摇大摆,理直气壮。
就在针对林时雨有关娘炮这类流言出现之前,林时雨同学一个人把两个人高马大的高三生揍进医院并且毫发无伤,及时给所有人带来二次震撼,一刀切止住了流言的产生。
作为离林时雨最近的同桌,钟起什么都没问。虽然有时候他真的挺想拉一拉那个晃来晃去的兔子耳朵。
但钟起不会这么做,也不会打探任何事。
走廊上静得很快,预备铃结束后所有人都回到教室,只有他们两个还在走廊上慢悠悠地走。
钟起注意到林时雨的脚步有些迟缓。
他们从后门摸进教室,敬业的英语老师已经坐在讲台上准备上课。林时雨回到座位,弯腰准备坐下的时候身体不易察觉的一顿,然后伸手按住课桌,这才慢吞吞往下坐。
钟起注意到他的动作。但林时雨什么都不说,一路走来都没有想和他搭话的意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别理我的抗拒讯号。
对于一个热情主动的人,钟起尚且兴趣不足,更何况对一只面无表情、说上一句话可能就要被扎的刺猬。
林时雨的课桌乏善可陈,空到可以在上面来回打弹珠。一支黑色中性笔,一本课本,连橡皮擦和笔记本都没有。虽然他上课的时候也偶尔记东西,没有交头接耳、睡觉走神的开小差行为,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看起来像想要认真学习的态度。
但今天林时雨连笔记都不做了。他安安静静坐着,手搭在课桌上,摊开的英语课本从上课开始就没有动过。
钟起边听课边做笔记,翻开下一张书页的时候,目光随着纸张的翻动偶然落到隔壁。那只搁在课桌上的手臂很瘦,手指不自然地蜷曲着,阳光裹着尘埃洒落教室,落在空荡荡的桌上,和一动不动的手臂上。
钟起直起身,靠在椅背上,侧头看了林时雨一眼。
好像在发呆,又皱眉很不高兴的样子,浅褐色的眼睛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嘴唇平抿,颜色淡得发白。
钟起注意到他的脸色。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琥珀似的眼珠在阳光里一转,落到钟起的脸上。
“没有。”林时雨说。
然后回过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李忠出现在教室前门门口,探进半个身子,朝英语老师挥挥手。
“有点事。”李忠歉意地对英语老师说。
经过同意后,李忠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一圈,定在林时雨身上,“林时雨,出来一下。”
那双静止压在课本上的手臂终于动了。林时雨在周围人的目光中站起身,离开了教室。
走廊尽头的楼梯转角处很安静,李忠和林时雨面对面站在阴影里。李忠看了林时雨一会儿,叹口气。
“得叫你爸妈来。”李忠说,“你自己想想,不然这事怎么解决?”
林时雨站在墙边,眼睛不看人,只偏过头不说话。李忠啧了一声,“犟什么呢?说话。”
“不想和我妈说。”林时雨终于开口。
“行,那就先和我说。”李忠把眼镜一扶,好整以暇道,“我先跟你判定判定。先说一下你为什么打人?”
李忠的态度很平静,没有刻意要斥责谁或者包庇谁的意思,只是像平常聊天一样普通询问,这种态度让林时雨或多或少放轻戒备,不再一副浑身刺怒张的抵触模样。
“他们欺负我妹妹。”林时雨终于说。
“你妹妹?”李忠愣了一下,“也是咱们学校的吗?叫什么名字?”
“不是我们学校的,她还小。”林时雨的眉毛重新皱起来。
李忠发现眼前这小孩相当不好沟通。不出两句就不耐烦不说,用力挤半天才肯说一句话,这要挤到什么时候?李忠搓搓额头,无奈道:“行,也就是说你妹妹知道事情经过是吧。那我和她聊聊,她有手机吗?就在电话里聊也行。”
“她没有手机。”
顿了一下,林时雨加上一句:“也没法和你聊。”
李忠的心中升起疑惑。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寻常,“没法和你聊”,意思是没有手机所以没法聊,还是说压根不具备“交流”的能力?想到这里,李忠慎重起来,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斟酌话语,刚想开口,忽然注意到林时雨的脸色。
很差。嘴唇没有血色,眼睛始终低垂耷着,脸色发白,皱着眉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和他说话而不耐烦,而是身体感到不适。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忠观察林时雨的神态,问。
林时雨调整站姿,清了清嗓子,说,“没有。”
“你脸色很差。”李忠指出来,“怎么回事?不会是没吃早饭低血糖吧。”
“不是。”林时雨否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打架的时候被踹了几脚,现在有点痛。”
李忠简直快对这个小孩无语了。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及时和家长老师说,或者去医院检查吗?
“......踹哪了?我看看严不严重。”李忠没脾气地说。
“肚子吧。”
李忠再懒得和他磨,干脆伸手掀起他的衣服下摆,弯腰看到林时雨的腹部有块不小的淤青,看上去十分显眼。他抬手在淤青周围按了按,观察林时雨的表情:“有没有刺痛感?”
林时雨那表情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没有。”
下课铃声忽地响起,静谧的走廊活泛起来。
李忠放下林时雨的衣服下摆,“那应该不严重。怎么不早说?”
林时雨又恢复了那副冷淡不搭理人的样子,没有回答。李忠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感觉自己的耐心短短十几分钟被磨出了一个全新高度,“林时雨,受了伤是要和大人说的,这种事能自己憋着吗?身体出问题了怎么办?”
林时雨面无表情:“哦。”
一个看人,一个看地。
走廊上的人很快多起来,出来上厕所的,打水的,玩闹的,准备下节体育课的,年轻人喧嚣又活力十足,在走廊和楼梯上上奔下跑,有学生好奇地打量这一对沉默相对的师生,但他们的注意力停留不久,很快就离开去了对他们来说更有意思的地方上。
李忠环视四周,看到不远处刚从教室后门走出来的钟起,扬声道:“钟起!”
高个子的男生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李忠朝他招招手:“来。”
钟起穿过人群走过来,“什么事?”
“你陪他去趟医务室,让医生看看他的肚子,给他开点药。”李忠把林时雨往钟起那边推了推,说,“我还有事,你照顾一下他。下节课是数学课是吧,我去和赵老师说一声。”
那表情却明显是在说看着这货一点,别让他瞎溜跑了。
钟起领略到旨意,点头,“好,我陪他去。”
从高一教学楼走到医务室要穿过篮球场。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林时雨在前,钟起在后,大声说笑的学生成群结队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课间休息时间十分短暂,依旧有男生抓紧时间抱着篮球跑下楼,就为那几分钟的奔跑和投篮时间,气息余热,尾音连绵不绝。
“你回去吧。”走在前面的林时雨没有回头,话却是对钟起说的,“我自己去就行。”
如果要把林时雨目前为止对所有人说的话汇总分类打上标签,那么差不多就只能分出一类,标签是“否认”、“拒绝”、“远离”等等这些,总之就是抗拒恶意,也抗拒好意。
好在钟起无所谓。他没有任何意图,也就不存在希望得到回应。他说:“老李让我陪你。”
林时雨便不再说话了。
“淤血了啊,淤成这样挺严重的。”
医务室的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检查过林时雨的腹部,起身去药柜拿药,“上衣脱了,我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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