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狂徒(71)
周毅忙问:“孙医生,我同事他没事吧?”
孙兴春摆摆手:“不想多说。”
周毅心里一紧:“啊?很严重吗?我看就是个小伤口啊。”
“知道是小伤还来!”孙兴春怒喝,白眉竖起,唾沫乱飞,拳头在办公桌上捶得砰砰响,骂一句捶一次,“再晚来几分钟伤口都结痂了!还直升机送来,我以为多严重呢!耽误我午休!你回去转告那臭小子,回头我就跟他外公告状去!”
周毅缩起脖子,不敢吱声。
虞度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外公生气,毕竟从小跟着外公长大的。
孙兴春骂够了,周毅赶紧赔礼道歉,好说歹说,总算劝阻了一场险些爆发的家庭矛盾。
孙兴春已经相当不耐烦,收着工具发着牢骚:“他小时候精神病也就算了,怎么现在正常了还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嫌我活太久了是吧?”
周毅不敢说其实现在也没多正常,一个劲儿赔笑:“哎哟,您这哪儿的话,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回头我劝劝少爷,尽量不打扰您,这是第一回 ,肯定也是最后一回!”
孙兴春停下动作:“什么第一回 ,这小子不是第一次来了吧?我看他有点面熟啊。”
周毅奇怪道:“不会啊,这是我新同事,您以前应该没见过。”
“是吗,那估计我记错了。”孙兴春嘀咕了两句,接着指向门口,“好了赶紧出去,看见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小年轻就烦。”
周毅立马领着伤号恭恭敬敬地道别离开,一回头,看见伤号正在扯刚贴好的纱布。
“你干什么!”
柏朝手一抖:“……不舒服。”
周毅拉下他的手:“不舒服也贴着,有伤口就要包扎,你没常识的吗?”
“我的常识是这种小伤过阵子就会自己好了,不用管,也没人会给我包扎。”
周毅从这句语气平平的话里脑补出了孤儿的辛酸过往,老父亲的同情心瞬间泛滥成灾:“现在有了,听长辈的,这样好得快。你看我脸上这道疤,当初就是伤口没及时处理,留下了这么难看的一长条,直到现在去小果的家长会都要戴口罩,怕其他同学嘲笑她有个凶神恶煞的爸爸。”
柏朝不以为意道:“如果我爸长这样,我会觉得很酷。”
周毅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但下一秒又忽感不对劲:“你什么意思?暗示我当你爸?打我女儿的主意?!”
“……”
柏朝抽出手,乖乖贴平脖子上的纱布,转移了刚才的危险话题:“你这疤是怎么来的?”
周毅一摆手:“嗐,别提了,以前在云南部队的时候跟一群缅甸偷渡来的毒|贩干仗,被手榴弹碎片划伤的。在那之前我也算是玉树临风,英俊倜傥,否则也追不到那么漂亮的老婆。”
“这种疤好像可以通过手术袪掉,既然在医院,要不要顺便去面诊?”
“不用,这疤也算是我的武器之一了,有时候啥都不干就能吓跑一片。走吧,回公司去,少爷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我怕保国应付不了,斐华只会打嘴炮,打架没用。”周毅转身朝外走,“打车回去吧?那架直升机虽然是少爷捐的,他随时可以用,但也算医疗资源,没事儿占用总归不太好。”
“嗯,电梯在那儿。”柏朝拉了他一下,朝另个方向走,问:“他经常给医院捐东西吗?”
周毅很少来这儿,平时的小毛小病虞家的家庭医生就能解决了,这次正好公司离市医院近才飞过来,一时没察觉不对劲,跟着柏朝往右拐:“也不是经常,好像就给这家医院捐了。”
“为什么?”
“你也听到了,刚刚的孙主任认识少爷的外公虞院士,少爷小时候精神状态不佳那会儿,就是在这家医院休养调理的。孙主任虽然是外科医生,但经常到内科住院部来看望少爷。”
“他被绑架之后的事情吗?”
“嗯,对——诶,不对。”周毅盯着眼前乍然出现的电梯门,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电梯在这个角落?从我们刚在的位置看不到吧。”
“我是这儿的常客。”柏朝按了下楼的按键,退回原处等待,“裴氏会给员工报销医疗费,每年还有全面体检,都是在这儿做的。”
“这样啊,难怪孙主任刚说你眼熟,兴许真见过你,没想到裴氏的福利还挺不错。”
“没什么,很多公司都有。”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们那个年代就没有。”周毅笑笑,“如果有……小果他妈可能就不会走那么早了。”
柏朝张开嘴,停顿半秒,又闭上了,似乎很想问,但不知道适不适合开口。
“叮!”电梯到达了此层,门徐徐打开,两人步入,和一群病人及家属挤在一块儿,沉默地下至一楼,跟在最后出了电梯。
刚迈出两步,柏朝终究没忍住好奇,扭头朝周毅看了眼。
周毅哈地一笑:“想问就问,真是的,你突然这么小心翼翼我都不习惯了。”
“我一直很小心。”柏朝辩了一句,用眼神问他:可以说吗?
“哎,好多年前的事儿了,早就走出来了,用不着避讳。”周毅的笑容浅淡,透出几分寂寞,“那会儿我在部队,一年回不了几天家,婚后家里的事都是我老婆一个人操持,晕倒了两次还以为是自己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一直没去医院看,也没告诉我,后来发现是脑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周毅像感冒了似地,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脚底下的路:“为了筹钱治病,我从部队退役,应聘了很多富豪的保镖,但治疗费要得急,没人愿意提前给我发工资,卖房的钱也不够,眼看着就要山穷水尽了……直到遇见了少爷。”
“那会儿他才十四五岁吧,但已经很有名了,我印象最深的是当时虚拟币刚刚诞生,没有人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能挣钱,少爷却花几百美金买了几千个币,说:‘越疯狂的投资,越容易获得惊人的成功,就算没有,我也享受了赌一把的乐趣,何乐而不为呢?‘,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从一个小孩嘴里说出的话,事实证明,他眼光确实很有前瞻性,现在他账户里的那几千个币,价值上百亿。”
“但同时吧,我也听说他脾气古怪,对下属很苛刻,一言不合就会辞退,所以我本来不想去应聘的,可当时真是走投无路了,没办法,就不抱希望地去了,心想着要是还不行,就去卖血、卖器官,能筹多少是多少。”
“没想到面试的时候是他亲自来面,和我一块儿进终面的还有十几个候选人,他们的履历都很专业,也都很会说话,让人感觉很忠心很可靠。我嘴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实话实说,还以为肯定没戏了。”
周毅说到这儿,似乎回想起了当时的画面,不禁笑了笑:“没想到少爷最后选中了我,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大胆问了他。他告诉我,其他人的忠心都是假象,不过是为了高薪,一旦有人出更高的价钱,他们很容易叛变。但同样的钱,给到我,我会感激他一辈子,为他拼命为他死,当然是招我更划算。”
柏朝摇了摇头:“借口罢了,他总是这样,用势利的借口,掩藏自己的善意。因为他知道,善良对于他那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是一种会被利用的弱点。”
周毅认可地点头:“我也明白,少爷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自私自利,我入职后,他立刻预付了我未来十年的工资,几百万……我当时都觉得他疯了吧,也不怕我卷款逃跑,哪有正常人敢这么做?可他真的转钱过来了……这笔钱让我老婆多活了三年,她看着小果长大,读幼儿园,给小果写了很多信,留下了很多影像,这样即便她离世了,小果也能感觉到她的陪伴。我俩甚至带小果去了很多地方旅游,都是少爷出的钱,住最好的酒店,我老婆玩得特别开心,说这辈子都没这么奢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