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花(43)
再说一点古典乐相关的题外话。
杰奎琳·杜普蕾(Jacqueline Mary du Pré,1945年1月26日-1987年10月19日),英籍大提琴家。
她被公认为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的最佳演奏者。
这位才华横溢的大提琴女神,在1973年不幸被诊断出多发性硬化症,离世时年仅42岁。
杜普蕾曾把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形容为“凝结的泪珠”,文里的那句话是化用,也是致敬。
第87章
不知是什么鸟,在窗外发出了几声破碎的鸣叫。
林一拿起手机,翻到徒花发布的第一首曲子,找到了J留给他的第一条评论。
“枝上露,溅清泪。”
当初收到这条评论时,林一只当是一个命运般的巧合。
如今他终于明白,是自己一直搞错了因果。
段喆在徒花的演奏里找到了程清露的影子。
所以他满足自己幻想的前提是——“不许死”。
所以他“需要”自己接受他的帮助。
所以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对他而言,“太沉重了”。
林一很快将之前无法理解的部分全部拼凑在了一起。
平安夜那晚,段喆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
因为在那一天,他发现了自己就是徒花。
徒花是程清露生命的延续。
他想要徒花活着。
他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真正敲响的,是那间化妆室洗手间的门。
林一把程清露的CD重新放回CD机里,再次走进那间房门紧闭的手办收藏室,看着那半面墙的明日香手办,了然地笑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这种完美到近乎虚幻的存在,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降临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竟然还妄想要这个人出现得早一点。
可这个人根本不是为他而出现的。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终于变得顺理成章。
晚霞美好、热烈,却也短暂,世界终将再次坠入黑夜。
他曾把段喆幻想成完美的白砚初,在他身上寻求慰藉。
现在他知道,段喆看他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别人。
合情合理。
毕竟,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段喆提着餐盒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了林一的影子。
茶几上有半杯白水,他给林一准备的衣服仍留在卧室的床头柜上。
他掏出手机,正准备给林一拨一个电话,林一的微信消息也同时发了过来。
“有事,先去公司了。”
段喆回了句“好”,把手机收了起来。
*
林深正坐在沙发上回复助理消息,入户门的密码锁突然响了。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与推门而入、表情同样意外的段喆打了个照面。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却知道林一家的房门密码,林深疑惑道:“你是?”
他和林一长得有三分相像,段喆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没想清楚该如何介绍自己,只好报上了本名:“段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是林一的朋友。”
“哦,段大夫。”林深听纪春山提过这个在和安医院工作的朋友,只当是林一联系了他,便说,“他吃过药了,睡了。”
“睡了?”现在才晚上八点。
段喆朝林一的卧室看过去,他的房间黑着灯,但门大敞着。
“嗯,正好这几天我不出差,可以住这里陪他。”林深注意到他手里的旅行包,委婉地提示,“辛苦你还跑了一趟。”
段喆把包放在了地上。
他已经发现他们两个的对话没在一个频道。
“他怎么样了?”段喆弯腰换鞋,试探着问。
林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工作上,一边快速敲击笔记本键盘一边说:“没什么异常。”
段喆走到边柜处,拿起单独放在上面的一张新处方单。
这是他的老本行。这份处方是针对什么的,他熟稔于心。
林深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解释道:“谭大夫给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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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上露,溅清泪。”——《金缕歌·陪履斋先生沧浪看梅》,[宋]吴文英
第88章
林一没有如约前往公司录音,电话也无人接听,杨宽得知消息后立刻联系了林深。
林深一秒都没敢耽误,出了公司直奔林一家,直到看见林一安然无恙地在床上和衣而卧才松了一口气。
床头柜上散落着几盒药,还有一张谭思明签名的处方单,开具时间是今天下午。
林深虽然不是医生,但他有十几年的陪护经验。林一的病在不同阶段服用的药是不同的,他在看到那几盒药时就明白了缘由。
他对着处方检查了一遍减少的药片数量,确认无误后,又帮林一脱掉了羽绒服和鞋。
他把压在林一身体下面的被子扯出来,盖在他身上,问林一:“你自己去的医院?”
林一没说话,重新在床边蜷成了一团。
林深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杨宽说你没去公司我才知道。”
“帮我请假。”林一这才缓慢地开了口。
他的嗓音虚浮无力,林深不想让他感到内疚,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现编了个谎:“不用担心,录音的事他全都安排好了。”他把床头柜上的药和处方单全部拿了起来,准备一起收走,对林一温声说,“你好好休息,过会儿我喊你起来吃点东西。”
林一浅浅合上了眼,不出声了。
按照之前的经验,药物治疗最少也要两周才能起效,如果不是有林深这层关系在,没几个老板受得了他这样的不定时炸弹。
他心里很清楚,林深之所以拖到三十岁才成家,也是因为要照顾他这个累赘弟弟。
但现在别无他法。
他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躯体化症状,头晕乏力,思维迟缓,四肢发麻,疼痛自胸口向周身不断蔓延。
他只能被动地接受他人的帮助。
他们两个对这种情况都已经习以为常,林深没说什么,回到客厅继续办公。
林一很快便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后来又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了林深和段喆的对话。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换成了背对门口的侧躺姿势。
他听到段喆对林深说:“我进去看看他。”
段喆似乎刻意压制着脚步发出的声音,步伐很轻,也很慢。他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一会儿,又缓步走到床边,沉默地站立了许久,直到另一道脚步声在客厅响起。
自己身上的被子被人往上拉了一把,盖住了露在外面的半边肩膀。
他可真温柔啊。
林一死死咬住牙。
但这份温柔并不属于自己。
不属于自己的,不要强求。
这个道理,是林一在与白砚初漫长的纠缠中,付出血泪的代价才明白的。
林深站在门边,压低声音问:“他还在睡?”
段喆轻轻“嗯”了一声,走出卧室,把门合上一半。
林深照顾了林一十多年,段喆对他的看护是放心的。
更关键的是,自己确实没什么留在这里的立场。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林深解释自己和林一的关系。
他思忖良久,对林深说:“我给你留个电话吧,有事随时打给我。”
第89章
从林一家离开之后,段喆一直在思考是什么诱发了林一的抑郁发作。
在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林一表现得过于正常,以至于让他几乎忘记了林一是个病人。
对林一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持稳定,他贸然带着林一脱离稳定的环境,这个行为本身就存在一定风险。
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真实的诱因,但他确实忽视了这一点。
他被温存时的甜蜜冲昏了头脑。
段喆刚进家门,纪春山的电话就追了过来,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住在林一家。
林深在段喆离开后给纪春山打了一个电话,先是问了几嘴段喆的事,又问他是不是在林一家住过。